箜篌引（2 / 2）

“可以了！”谢承音当即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跑去，雕花的乌木大门半敞，她埋着头向前冲，来不及思索为何门外的天空竟然深黑如夜，布满点点碎星。

——“哗”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与其说握，不如说……提起了她的手？

水珠从靛蓝色玄纹的袖口淅淅沥沥地落下，水草的腥气萦绕在鼻间，碧波从身前流淌而过，传来清凉而真实的阻力。隔着浑身湿透的狼狈，谢承音看清楚了眼前抓住自己的人——墨黑短发的少年逆着光跪在河岸上，容貌俊朗的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爬上心头，她便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浮上一丝惊诧。

“怎么会……怎么不是……”，伴随着令人费解的话语，握住的手突然松开，谢承音重新跌落回水中。浪花飞溅里最后的尾音，是少年身旁的秀气公子望着同伴遥遥离去的身影，发出气急败坏的呵斥：

“娄二你在想什么？怎么能把人重新扔回水中啊，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萧朗很有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自己最近为什么总莫名其妙摊上给这混小子处理善后的工作。

“真是对不起了，他大概也是着急做别的事情，并没有恶意。”手忙脚乱地将人从水中捞上岸，看着他吐出痛苦又急促的大口呼吸，席卷而来的愧疚压在萧朗心头，半晌才厚着脸皮小声地解释。

谢承音摆摆手，终于直起身子：“没事，咳咳，这不是他的错，我还应该感谢您将我拉上岸来。咳咳，就算我会游水，此刻也无法仅靠自己的力气从河水中抽身。”

眼前的小公子容貌似乎异常的玲珑精致啊！萧朗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又很快转开目光，掏出手帕递过去：“快请擦一擦吧，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也不能长时间地笼罩在寒气中。”

“如果您为此抱恙，我一定会拎着那家伙的领口上门赔礼道歉的。”

呃，前提是我打得过他……最后半句嘀咕当然被及时吞进肚子里，萧朗感到自己脸颊有些发烫，“绝不是因为羞愧”，他自我安慰地想着。

素色绢丝手帕还带着萧朗怀抱的温暖，似乎将手上寒凉的湿意都驱散了，这让谢承音想到在马车旁试图扶住自己的云韶，今天还真是遇见了很多好心人呐。她一边接过手帕，一边向萧朗道谢，不过谢还没道完，视线转到肩膀，语气就变得慌张起来：“我、我的同伴就在不远处树林下，见我落水想必会担心。我自己也有手帕，谢谢公子的好意，我先过去了”。

“哎，等等，还不知道您是哪儿的小公子，若要上门致歉，应该去往何处人家啊？”

——总不能挨家挨户敲门垂问，那个被我不成器的好友扔掉水里的小公子是谁呀，我把肇事者绑来探病了……

秀雅的茜色花朵和柔媚的香气在身后潮水般落下，推动着谢承音跌撞向前，扶着树干深深地吐出几口气，她终于停下来，头上的锦帽在落水的挣扎中已经歪斜，露出几缕清霜似的色泽。看看四下无人，她索性将发冠整个取下，被河水沾湿而垂落下来的银色发丝掩映在松翠交错的枝丫间，衬着莹白如玉的脸颊，勾勒出一种神秘的诗意。

被美艳的女子注视和唤作郎君的诧异，从深重的林间幻境倏忽转入洛河中的骇然，而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先一步回忆起的，是那温暖而又执着的光晕，金色的萤光闪烁，环绕于周身，另一头牢牢地吸附在一团褐色之上……

褐色？

谢承音急忙摸向腰间，取下那块不知为何会悬挂于带的坠子，对照阳光细细端详，白日里那个温润清朗的声音重新回到脑海。那时他说了什么？

“我的小店‘绿绮阁’，在归义坊北，从宣仁门大街往北市的方向，就能走到了。”

“如果小姐在踏春游玩的雅兴之外无意间路过，欢迎你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