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2 / 2)
“下午在水边,我被一个秀秀气气的公子救起来,本来想好好跟他道个谢,但是发现帽冠歪了头发露出来了,怕吓到人家……话还没说几句就跑了,”毕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说到这里时谢承音已经掩饰不住心中的委屈,“虽然……其实我很羡慕姐姐们的软罗轻纱啊。”那声音越说越轻,似乎才意识在陌生人面前自己行为的失态,急忙道歉:“不知不觉竟然抱怨了起来,还请云公子不要介怀。”
——介怀?怎么会介怀?云韶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满室珠玉交相辉映,而那胜过所有宝物的光泽给她笼上了一层神秘的美感:“有什么好遮掩的呢,那些不能欣赏的人,包括你的父亲和姐姐,是他们愚蠢短视才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应该仰起头骄傲地走在路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箜篌放进白色绫布锦袱里,扔到女孩手中,“走吧,关于你下午那场河底幻境,也到了该落幕的时候啦。”
“到底被执念束缚了多久呢?”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故意地说给谁听,踏出门的那刻,这声满含悲伤的叹息从云韶嘴角逸出,消散在浓郁的夜色里。
黑色绣金的窄袖戎服,同色的瞳孔和短发,让少年武将看起来身姿挺拔而峻秀,右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佩刀刀柄上,整个人却散发着与“散漫”意义截然相反的气魄——那是标准的武将警戒姿势。眼神在面前二人中间转了转,娄思夜笑得戾气横生:“该说是我很幸运还是你比较倒霉好呢?自立德坊分别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呀,不知娄小将军星夜前来又是所为何事?”云韶从袖子里摸出一柄竹骨白绢的折扇,扇面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清秀的凤眼:“长夏门的金吾卫,最近恐怕要常常感叹巡夜清闲了吧。有如此醉心城防的小将军,也是金、吾和大唐一朝的福气呢。”
“啊啊啊,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是我在向你问话!”娄思夜这句话几乎是气急败坏跳着吼出来的。
谢承音看着把玩折扇,似乎打定主意懒得再搭话的云韶,还是开口解围:“我想小将军和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我下午在水边误入林中小道和幻境——云公子带来的乐器,或许和这件事情有一点关联。”
她一边尽量镇定地解释,一边紧张地纂住衣角缩在云韶身后,说话间也不敢抬头看娄思夜,生怕少年看见自己奇怪的发色,流露出嫌恶表情。
“还有新就职的麟台少监,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慎落水,我以为我把他救起来了,却发现自己抓着一个陌生人——那可是女皇陛下寄予厚望,亲自邀请入仕的栋梁之臣,竟然就这样消失在河水中!”娄思夜眉头皱得很紧,为了尽快抓到所谓的嫌疑犯人,司刑寺少卿审了他和萧朗一个下午,不仅因为他和王友贞为歌姬初云起了争执,少卿怀疑自己心有不忿故而下手,还因为在那之后少监可是一直都在自己身边赖着不走。
“真是个会给人找麻烦的家伙!”
“他好像也不觉得我很奇怪呢,”谢承音松了口气,随即又有几分了然:原来那时候,娄思夜喃喃未尽的言语是这个意思。幸好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可不能在这样的情形下火上浇油,令两人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你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云韶突然发话。
“当然!”对方不假思索回答,波心的月光洒在他年轻意气的脸上,竟然照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真挚。但他很快觉察到了,遮掩似的垂下眼帘,再抬起时面上又是那副隐隐拒人于千里的平静面具:“守卫皇城,司掌防务,是羽林卫的职责。更何况我现下也被视作怀疑对象牵扯了进来,惹恼女皇陛下的后果有多惨烈,还需要我赘述吗?”
“那么——”
这一瞬间云韶的身形快如闪电,谢承音几乎没有看清他是如何闪到娄思夜身边,一只手制止对方下意识拔刀的动作,另一只手抓住他轻轻往前一推。
“这次我们和小将军的梁子可就真的结下了啊……”谢承音睁大眼睛,心里全是“他会水吧他真的会水吧是不是要在他游上岸之前逃离作案现场比较好啊”的念头,很快又被云韶带着暖意伸过来的手稳住了心神。他线条优美的侧脸浮现出狡黠笑意的轮廓:“把琴拿好,我们也走吧”。
“走?要走去哪里?”谢承音被云韶拉着不由自主往前迈出两步,“原来不是为了捉弄小将军,才把他推下水的……”伴随脚底传来的踏空之感,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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