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箜篌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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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曹郎,他终于回来了……”

夜风似乎吹得更烈了,花朵颓败的香气依然充斥着整个幻境空间,好像一只冰冷的触手,轻轻碰触耳畔,萎落在肩头,拉扯着谢承音的衣袖,让她不由自主从躲藏的门扉后现身。然后听见自己从喉咙挤出来的诘问:“你……你害得他至亲离世,兄嫂殒命,还认为这是你对他的爱?”

“失约于你是他的不对,你可以找他报复啊!让这个人名誉扫地,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失礼失信的小人,为什么要累及无辜的人两条鲜活性命呢?这是不对的……太残忍了,这算哪门子的扯平啊!”

一个愠怒却又故作笑意的扭曲表情浮现在女郎的脸上,在她吐出更多无情的话语之前,云韶抢先一步上前,收起折扇敲了敲谢承音的头:“真巧,我曾经听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只不过在那个故事里,高华美艳的神女,徘徊吟哦的王族,还有您之前提到的,武帝招魂、太守断情,全部都是发生在九百年以前的……传说啊……”

残破而冷寂的真相,就在这一刻骤然降临。

桃花落雨,那打着旋儿在眼前飞舞的小巧花萼,边缘已经转成了干燥萎顿的焦黄,像汹涌而至的烈风推动暗云蔽日,茜红流转的花海,纤巧的宅院,精致的屏风与妆台……都在黑暗的阴影覆盖又潮水般褪去的那一刻消失了踪影。

娄思夜呆呆地看着花雨散尽后,眼前重新出现的夜河水色,月亮的清辉投射下来,半明半暗地照出面前四人的轮廓——云韶再次走过来,脚步在凹凸不平的河床上溅起一层雾气,将他下意识拔出的龙雀拍回刀鞘。

“已经九百年过去了吗?曹郎,我竟然等了你这么、这么久啊。”

那低垂着眉睫发出冷冷笑声的,究竟是作茧自缚的神女,还是什么别的危险存在?她不断饱含深情呼唤的名字,又究竟是——等等,灵光乍泄间,谢承音惊呼:“陈思王?洛水邂逅的传说,难道竟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不对,那首赋歌分明是……”

“九百年从未停止流逝的光阴,难道连同您的记忆也一并带走了吗?”云韶蓦然出声,截断了谢承音后半句话,“还是让我来稍微提醒一句吧,关于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称呼您,是婢女莲香?郭嫔?宓妃……还是,无渡娘子?”

随着幻之真名被戳穿,眼前景色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明珠剥落,绯红与橘黄重叠混合的晴彩也沿着领襟、广袖、曲裾一一消褪,显露出素如霜雪的本色——妩媚天骄的容颜去了哪里,仔细一看,眼前的女郎不过只是个勉强算得上清秀的妇人罢了。

“喂喂,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曹郎是谁,躺在地上的那个难道不是王少监?从刚才开始我就听不懂你们说话了!”

……

戎袍少年的疑问落下尾音,一时间却没有人搭腔。片刻后云韶轻柔的嗓音再度响起,他拿过谢承音手上的锦袱递给女郎,示意她揭开布料:“五日之前,我在安从坊旁的桃林里找到这把箜篌。因为淤泥堆积,漕渠沿路的河段都在进行疏通,做工事的匠人不识货,挖出东西随意乱丢,倒被二市的古玩商人捡了不少漏。这箜篌,大概也是谁带了出来,又扔在树林里的。虽然雁柱已经发涩,玉轸和描漆遍布暗棕色的土锈,但是我知道的……在同类乐器中因尖利高亢而显得尤为特别的音色,共鸣箱构造特殊,弹拔时会发出似浪涛拍岸一般的回响.我知道关于这把乐器,关于一首叫《箜篌引》的曲子的传说。”

“《箜篌引》?真是平板又无趣的称呼,”哀婉的表情让女郎平淡的面部线条多了几分动人,“这么乏味的名字,根本就无法将我那时的痛楚好好地传递出来!”

“当我在无梦无眠的深夜,忍受着枕边人呼唤陌生的名字而肝肠寸断,当我眼睁睁看着深爱的夫君渡河而亡……我说过的!我告诉过他,那里没有他游历时遇见的容色姝丽的神女,那里只有无数个和他一样,在求而不得的痴迷中陷入永久沉睡的灵魂。”

起初是轻柔感伤的低语,然后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愤,划拨琴弦的频率猛然加快,三个人眼前突然漫过一抹惊涛骇浪的恢弘,波潮翻卷的大河,河水中央浮沉起落的破碎白衣,河岸边临风而歌的女子含泪带笑,以及……从莲口流泻而出,低沉古朴中带着深重悲伤的歌声。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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