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显德十三年,初春。
清晨时分,江州邙县,周家小院里。
周宜宁吃劲儿的提着水桶送到灶屋里,眼瞧着灶台下火势弱了,赶忙提棍捣了捣,往里添进柴火。
刚起木盖,锅里的稀粥升腾起一丝白烟儿。周宜宁有一瞬的恍惚,她前世与原主同名,家境殷实,刚考上A大,眼看就要走上身披学霸战袍,斩获鲜肉男友的鲜亮人生。
半路上被追星的私生饭给撞死。
死后魂魄还飘离在身体上方,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救护车和警车来来往往,身体被抬上救护车没多久,一眨眼她醒了。
睁眼就身在这处处透着贫穷的小院。
穿来半月有余,周宜宁将周家的事情摸了个一清二楚。无他,实在是人口太简单,简单到全周家上下就她和一个奶娘杨氏。
犹记得那时意识刚醒还未睁眼,杨氏抱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她醒不过来,一气儿地喊老爷太太保佑,顺嘴就把家谱给捋直了。
按说有奶娘的人家再怎么日子也过不差了,可原主她娘生产艰难,诞下她就撒手去了,周岁那日,爹在行商返程时被歹人所害,好歹没客死他乡,被镖师一路送到家中,隔日没了。亲二伯从昏聩的老太太手里骗走家财,带着二房跑了,老爷子气的中风,没多久也走了。
老太太每日以泪洗脸,熬不住合眼离世。丫鬟婆子的卖身契被偷的偷,抢的抢,只剩杨氏无处可去又舍不得一岁半的奶孩子,就留下了。
原主也是个狠人,旁人说她克死一家老小都算轻的,狠起来连自己都克,半月前喝完稀粥便睡了,长辞于世的那种。
于她而言,怨没穿成个千金小姐是没有的,她重活一世已是恩赐,对现在的日子倍加珍惜。
刚想着,一阵脚步声顺着灶房外的路敲了进来:“阿宁!”来人是杨氏,早年嫁的不好,被休后娘家也嫌弃,便自卖自身当了奶娘。
原主记忆她接收的完全,周宜宁算算日子杨氏应是三十有二,此刻鬓角却发白,脸上多是布满风霜的细褶,竟像是四十的老妇。
杨氏见她瘦弱的身子站在灶台边,立时走过来就要接过捣火棍:“阿宁,这些哪用得着你做?回屋歇着罢,别给婶儿添乱。”
原主确实被养的不善家事,但她还想好好活着,按周家这情势看将来自己不定会怎样,倒不如早些学着做事,打定主意,她道:“婶儿,我十四了。”
杨氏摸不准她想说什么,笑了笑:“阿宁快及笄了是好事,过几日婶儿就把攒的绣帕拿去卖了,也好给你置办些东西,嫁妆也得早些准备起来。”
周宜宁想了想,还是劝道:“我这样的身世,没人娶的。”
声音又轻又脆,直敲在杨氏心坎儿上。
“说什么胡话呢?婶儿早打听过了,北边的杨家村那个哑巴姑娘前儿就嫁到咱县里。咱阿宁长得好,不说县里,就是省城也不定有这样的好颜色,出嫁还陪个县里宅子,婶儿再给你添几样好东西,哪不比她强?现在愁个什么,等阿宁及笄啊,来提亲的可着你挑。”
杨氏是真的心疼原主,哪怕周家落寞,二房只留了个两进宅子的房契和一些碎银,也从小把周宜宁当亲闺女给养着,并不苛待。
这些年,原主起夜时几次听杨氏在数铜板。原主忘得快,她脑子清楚的很。这般条件再加上堪比天煞孤星的名声,想嫁人哪那么容易。
便是陪嫁个宅子,人家也得考量有没有这个命享。且律法言明女方嫁妆婆家是不能插手的,有谁愿意不讨好娶个丧门星?
杨氏给原主熬这碗迷魂汤,熬着熬着还自己喝了一口不成?
既如此,还是敲醒了好。
巧在原主听过这事儿:“杨姑娘再是个哑巴,好歹父母双全,兄弟三个撑腰,屋前屋后的活计没有一样能让人说嘴的。且她夫婿口舌不灵便,这才成事。真论到我头上,十有八九不成的。”
阿宁从小软和,向来是没主意的。定是哪个长舌妇趁她出门子到周家门口说嘴,这才让她歪了邪心似的要强。
自以为看破真相的杨氏脸色难看,憋得脸色通红:“是有人与你说什么了?”
周宜宁摇头:“她们说的不无道理。”
说完,她在旁边缸子里拿出杨氏冬天腌好的小菜,挑了几根,切成小段:“从前我怨天尤人,不愿听旁人说这些,那天您在榻上抱着我,我才想明白。”
杨氏一愣,想明白什么?
周宜宁侧过脸,甜甜的笑:“阿宁不是一无所有,还有您呢。婶儿顾了我十四年,难道就舍得将我给了那些贪图宅子作嫁妆的人家?”
不待杨氏回答,周宜宁端着碗已经盛好了粥。
“我舍不得,如果当年没有婶儿喂养,阿宁早该死了,不会长得这么高,识得这么多礼。”
初春空气里泛着丝清冷,灶台边却是暖和的。
周宜宁不是真正自持矜贵的娇养小姐,到底心里还是感恩的:“生恩与养恩并重,您当得我喊一声娘。索性嫁不出去,我就伺候娘在宅子里养老,没的带去便宜外人的。”
原主虽内向,但对杨氏还是敬重的。十四年如一日的照顾,比起亲娘也不差了。甚么奶娘仆从,关起门来撕了卖身契,还有谁说舌?
遑论她名声已在低谷,旁的都没有阖家完满来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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