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城春秋(2 / 2)
“嗯。”
“你多大了呀结婚了没有”
“我快三十了,结了。”
“可一点看不出来,还跟小姑娘一样呢。”
我知道这当然是客套话,我现在气色一点也不好,把我认成四十岁我也不奇怪,哪能像她说的,还跟小姑娘一样呢?思及此我又不禁在想,是啊,我都要三十了,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而闻胥哪怕是比我大了三岁,风姿却比年轻的时候更甚,我怎么就忘了呢,男人越老越吃香,我本来长得也就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现在又已经奔三,闻胥凭何要爱我呢?我没有让他爱的条件不是吗?我好像一直以来也不知道是真疏忽,还是故意忽视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巨壑,大概是年少初遇的时候我没那么狼狈,导致这份愚蠢的优越感维持了多年,让我想当然地就认为,那么狼狈的闻胥,需要我去心疼的闻胥就应该是爱我的。可悲的是,事到如今,在离开他以后,我才明白过来,我是真的不如他,方方面面,外貌,家室,能力,学历,我没有一样优越过他,就连我对他的爱,都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我看着车窗上我惨淡苍白的一张脸,突然间觉得我好像只在黑暗中偷偷跳着舞的小老鼠。
我跟对床的阿姨又聊了几句,她问我回家干什么,我说有点事就搪塞了过去,后来她见我并不很热衷于跟她聊天,她就去跟别的人说话了,一直到下车,我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按理说只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是换了闻胥来,我想他都不会跟别人多说一句,可今时今日放在我身上,就教我觉得难堪,我是如此地不擅社交,不擅表达,我开始不断地发现我身上的缺点,就像是找黑头,一开始带着点病态的快感,越到后来,就感到越恶心。
我回家快有一个星期了,正好赶上每一年都没完没了的梅雨季,三天里总有两天是在下着雨,院子里本来开得好好的栀子也全都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兰波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成天趴在我的床上睡大觉。一切都变得又闷又湿。
好的是,午觉睡得特别过瘾,只是我又开始做那些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无一例外的,都是闻胥。昨天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再不换肾就直接见去凉山公墓报到。我心里一直犹犹豫豫,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问我自己我想活吗,答案好像不太清楚,我又问我自己那想死吗,好像也还是模模糊糊。
大概是今年的梅雨太厉害了,我每天都过得昏昏沉沉,梦境和现实穿插在一起,让我时不时地感到疑惑,每到这时候,兰波就跳到我面前冲我喵喵地叫,一双碧绿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最后总能将我拉回现实。
毕竟,梦里还没有兰波呢。兰波本来是一只野猫,在我没回来之前,把院子都当自己的地盘了,他是只顶漂亮的黑猫,身形矫健,我一眼就喜欢上了,熟了以后,他开始往家里跑,最后找到了我的床,每晚挨着我的枕头睡觉。
我一直都想养只自己的猫,从前是没有机会,后来嫁给闻胥我看他对动物不大喜欢,便也打消了这念头,现在倒是挺好,除了我不争气的身体,别的一切都很好。
话说那把钥匙,我给扔进了井里,我当时还觉得惊异,原来那口井一直没枯,打上来的水还是清凉逼人,我总是往里头放西瓜,等午觉睡醒后再拿出来吃,又甜又冰,馋得兰波只有干看着的份,不过医生说我不能这样瞎吃,我没理会他,我都快死了,我谁的看法也不需要在意。
我买了一把二手藤椅,每天早上坐在屋后晃悠,腿上摊着宋诗纪事,竖着写的繁体看起来异常麻烦,不过我却渐渐感到乐在其中。我开始吃早餐,去北门买最新鲜的红豆包子,和五谷豆浆,顺便带一条小黄鱼回来蒸给兰波吃,时间消磨得很快,一个午觉醒来,就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醒来后,我还是会觉得恍惚,有一阵都回不过神,于是这时候就需要兰波来对我进行“招魂”。晚上我吃的少,通常是中午剩什么,我就吃什么,吃不掉就给兰波吃,然后就是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电影,我想过几次去顶楼看星星,不过因为来势汹汹的蚊子和天上稀少的几颗星还是无奈作罢,一天中只剩日出日落。彩虹倒是常有的,我兴奋地指给兰波看,兰波看了一眼又跑去别的地方了,我叹口气,用手机拍了下来。沅江我也去了,从前是骑单车去,现在没那个精力了,只能骑小电瓶去,沅江边上的人变少了,以前有很多住户的,房子几乎都挨在一起,现在看上去荒凉了很多,我看了几次就不忍再去看。唯有沅河,还是那样平淡的一条河,桥上也还是几年前那些面孔陌生又熟悉的老人,也许少了一些吧,但我补充了进来,晚上在这乘凉是很舒服的,就是人多,太热闹,自己一个人倒显得冷清了,不舒服。
我想倘若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那我没准会渐渐忘了闻胥也不一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