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6(1 / 2)
风烟俱净, 天山共色。
一辆孤零零的车停在开阔的视野中, 狭长的海岸线在远方肆意舒展延伸, 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倒映出一浪浪细碎的浮光,像有人往上面撒了一簸箕金粉。
蔚蓝的天空中偶尔有几只捉鱼的海鸟俯冲而下,叼起一条鱼就跑, 张开的羽翼仅仅在洛宓眼睑上掠过一道浅浅的暗影,她并拢五指遮住头顶,不适地闭了闭眼,阳光太浓烈,像极了小狼狗的目光——深幽且强烈。
但……她却喜欢到了骨子里。
他那双眼眸时常是冷着的, 没什么温度, 清绝孤寂, 眼白的部分像蓬莱仙山上的一簇苍雪,让人一望生畏,那对瞳孔却是极深极深的,仿佛打翻了一方墨砚, 里面黑雾翻涌,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可一旦看向她,瞬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想想真是倍儿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比起某些女人喜欢把自己的魅力当作引以为豪的谈资四处炫耀,洛宓要显得低调多了, 虽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上流人士数不胜数, 但她从来不吹嘘, 毕竟万人迷不如一人宠,只要有小狼狗就好,这辈子能找到一个与自己这么契合的灵魂已足够了。
洛宓坐在令人心旷神怡的沙滩上,背靠着汽车尾翼,身边没什么人,只有一群不会说话的海洋生物与她为伴。
世间安安静静的,白色的波浪和清凉的海风彼此交错,这里像一座天然的巨型过滤器,回收尘世间的一切喧嚣和嘈杂,经过加工处理,过滤出祥和与安宁。
洛长陵、解谜互为父子这件事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像天方夜谭,但却让洛宓打心眼里信服,她几乎没怎么挣扎就认同了这个结果,而且出奇的平静,生不出半点反驳的心思,脑海里隐约有个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对的,没什么可质疑的”。
也是,这个结果正好完美解释了她心底的那些疑惑,似乎所有问题都随着这个消息迎刃而解了,包括为什么总感觉解谜和老爷子的肖似之处那么多,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甚至于生活习惯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态都有很大的重合度,尤其是脾气品行和谋略胆识,简直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不得不承认,血缘就是种神奇的东西,它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由鲜血染成红色,散发着血脉的气息,从人们的指尖延伸出来,紧紧把骨肉至亲联结起来,即使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即使从出生开始就分开多年,可当他们跨越千山万水重新聚在一起,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种属于同源的气质。
洛宓往后拢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倏忽嗤笑一声,原来解谜并非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她才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于哪里又该去往何方,忽然有股冲动,想去陵园把叶素心从坟墓里刨出来,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可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狠毒的女人大概至死都不会想到她居然不是洛长陵的孩子,如果她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会后悔吗?应该会的吧,真想看看她追悔莫及的模样,小时候还从来没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芙蓉面上看过除了冷淡之外其他的情绪呢。
洛宓勾起一个苦涩的笑,胡乱用手背擦干眼角那抹湿意,映着湛蓝的天空,洛宓瞥了眼手上那滴闪闪发亮的透明液体,不禁暗骂自己矫情,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亲爹变成了公爹吗?没区别,反正都是爹。
这样也好,她应该高兴的,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云顶天宫是近亲结合的产物,也不用担心孩子体内携带某种隐性致病基因,想想自己那段日子因为担忧这个吃不下睡不好,每天胡思乱想,真是太不值得了。
挡在她和解谜中间的那层隔膜消失了,真好,终于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面对他了。
收拾好心情,洛宓站起来,拍掉沾在衣服上的沙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高速公路上,洛宓戴着耳机给解谜打电话,打好几遍都是占线,洛宓很奇怪,他在跟谁打电话?为什么看见她的电话过去了还视若无睹?即使出于礼貌不能随便挂断他人电话,这么长时间了,也该给她回拨一个吧?
洛宓心神不宁,手指不断在方向盘上敲击,像弹钢琴似的,只不过毫无节奏感,一看就是心烦意乱的表现。
途经高速公路服务区,洛宓加个油顺便买了杯热饮,刚提着奶茶从餐厅出来就听见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大可爱”,洛宓迫不及待接起来:“你去哪了?怎么才接电话?刚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我真的很担心来着。”
洛宓真的很着急,到最后甚至含了一丝类似撒娇的哭腔,似嗔似怨,即使遇事再从容不迫,此时也难免变得焦急不安了。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那边始终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听着,两人隔着手机仔细聆听对方的呼吸,洛宓连珠炮似的倾诉完不禁被这样的自己吓愣了,刚才是不是显得太不矜持了?和她平日里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高贵姿态不符,简直像一个对晚归的丈夫疑神疑鬼的黄脸婆。
沉默在两端荡漾,许久,洛宓刚想开口挽回颜面,解谜说话了:“宝贝儿……”
洛宓耳朵动了动,男人的声音不对劲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恸和疲惫,与他平日里判若两人,小狼狗嗓音低沉悦耳,好听到哭,特别适合贴在女人耳畔说情话,哪像这般颓废低落,洛宓立刻提起警觉。
“亲爱的,你怎么了?别吓我。”洛宓不由得抓紧了手机,急切问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听着电话里呼啸的风声以及嘀嘀的喇叭声,解谜像是在路上开车,以他现在这种低迷的精神状态,单独一个人上道,洛宓实在放心不下。
“亲爱的,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过去找你,你先停下来,别开了,在原地等我,别乱动。”洛宓急匆匆往停车位走去,同时不忘哄着电话那头的大男孩,“你乖啊。”
然而解谜像没听见一样,往日体贴入微的优点突然消失的彻彻底底,像被什么刺激到了,根本不听她的。
他自顾自说道:“我想通了,上一代的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我们下一代人不应该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我们有幸福的权利,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我才不理会那些世俗的眼光。”
洛宓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这些鬼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意义何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宓尽量放缓语速,温柔的说,“亲爱的,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我很担心你,真的。”
放在以前打死她她也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但只要那个人是解谜,她可以自然而然讲出口,过程中不带卡壳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仿佛做过成千上万次,跟刷牙洗澡差不多,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解谜似乎有被洛宓一刹那爆发出的充沛情感吓到的意思,半晌说不出话,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来不及好好回味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感,隔着遥远的无线电波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无比复杂的心情。
洛宓一直都是自持有度的,分寸感掌握得极好,在感情里不投入太多,免得最后抽不出身搞得遍体鳞伤,这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他们两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同类,都深谙这个道理,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本欲有所保留,可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双双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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