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京都!(1 / 2)
四月初的京都,气温还不高,祇园神社背后古树青葱的东山山顶上缠绕着奶白色的云雾,天气凉爽而空气湿润,一棵棵古杉木以参天之势立在通往神社的盘山大道两旁,叶子如浸了水一般湿漉漉的绿,仿佛可以捏出绿色的汁液来。
位于京都的祇园神社是全国三千多座八坂神社的总本社,坐落在东山区四条通的尽头。
十天前苍绘一个人过来京都,本来是想带着明武的,但是他要跟着棒球队一起训练,过几天他也要升入中学了,还会继续加入棒球社,所以训练不能落下。
三月下旬到四月中旬这段时间是京都最好的赏樱时节,中间的四月初这一周,才是樱花开得最满的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是京都游人最ta ma多的时候!苍绘在心里爆粗。她这两天都在祇园神社做助勤巫女,见的人比她以前一年见的都多,因为全国甚至是世界各地的人都慕名而来,就为了看微风拂面樱花飞舞那绚烂至极的5秒。
祇园神社东边一座摄舍幽居在枝叶掩映的深处 ,苍绘和宫司叔叔从里边出来,往园山公园走去。公园里有着成片树龄足有200多年的垂枝樱,那些盛开着雪白花朵的枝条柔软飘逸犹如杀生丸秀美的银发,风吹落,樱如雪。
他们穿过园山公园,走在东山的竹林小道上,两边森森的竹林遮天蔽日,空气里有着些微的腐烂气息。
“宁宁,在高中部适应得还好吗?”神木信麿问道。
“嗯,还不错呀。其实我觉得我的学习能力和掌握的知识范围已经可以考大学了,不过我想学校应该是不会允许的哈哈。”她是真的挺等不及的,如果以后注定要继承神社的话,那么她想在继承神社之前过一段自由的日子,这个前提就是赶紧上大学。
苍绘看见神木信麿身上的黑色羽织上纹了五个白色的家纹,三个勾玉样的图案团成一圈,这个纹样苍绘在神社门口的社标上也有看到,有些感兴趣,便问,“叔叔,我们的家纹有什么历史渊源吗?”
“我羽织上纹的这个家纹叫右三巴,你应该也知道,它是祗园さん两个社纹中的一个。巴纹是建御雷神的神纹,除此之外它也与水、祛除疫病有关,我们每年举办的祇园祭的前身就是一千多年前在京都进行过的祇园御灵会。”他看了苍绘一眼,“祇园御灵会你知道吧?”
苍绘迷茫地摇头。
“宫司大人说的不错,你是该好好学习神道教的知识了。”他叹了口气继续科普,“1100年以前,日本各地因为流行瘟疫死了很多人。当时人们认为这是牛头天王在作祟,牛头天王来自古印度,本是佛教的疫神,因为他和素盏鸣尊都是一样性格□□难分善恶的神明,所以后来神佛习合的过程中,民间都认为牛头天王就是我们的素盏鸣尊了。所以人们的就用66根矛建造了神轿……”
“这个我知道,66根是因为当时日本被分为了66个国家!”苍绘兴奋地差点要举手。66这个数字让她联想到了日本古代史,终于说到了一个她能理解的点了,她很高兴。
神木信麿忍住想打人的冲动,继续说,“人们建了神轿后就把祇园社里供奉的神像放在神轿上游街祈祷,最后送往神泉苑,以祭祀牛头天王,使得疫情好转。这个神事活动就叫祇园御灵会。”
苍绘点头。宫司叔叔不愧是国学院大学神道科专业的学霸,解释的很简洁明了。
“另一个社纹——五木瓜内唐花,则是武神素盏鸣尊的神纹,素盏鸣尊是《古事记》的叫法,在《日本书纪》中称作建速须左之男命。后来许多武家也把它用作家纹纹在衣物、军旗上,其中最出名的是织田家。没错,就是那个“尾张的傻瓜”织田信长,因为织田家的祭神也是须左之男。再往上追溯呢,巴纹和木瓜纹都是从遥远的海的那边,也就是说,大概是从古代中国传来的高贵纹样,”神木信麿觉得有点口渴。
点点头,苍绘说:“我明白了。看来每一种纹样的来源都很值得去探究一番,很有趣呢。”她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社标上写的是八坂神社可人们叫祇园神社,想来估计这也是一个说起来很长很长的故事,苍绘有点怕了,就没问出来。
神木信麿继续说,“你知道在现代,日本国内使用的图章有多少种吗?”
苍绘再摇头。
“共有一万两千多种。如果你要去探究的话,那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呢。”
苍绘把头摇得更厉害了。她只是有点感兴趣而已,也就是口头说说,绝不可能会真的把每一个图案的渊源都查清楚的,她一向没什么耐性,也没那么执着。
神木信麿知道苍绘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就是不太努力,没什么干大事的心思,“宁宁啊,对于继承神社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叔叔,我没什么想法。如果您认为我可以,那我会承担起这份责任,但是,在那之前,我或许想先做我喜欢的事。”
“那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喜欢……嗯……一个人呆着。”苍绘认真的想了想,说道。
她喜欢什么?其实苍绘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大部分人的忍耐性都很高,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习惯了不就那样?其实她就是想过一段隐居的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人际交往障碍,最大的愿望就是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工作用电脑来联系不用面对面接触人也不需要打电话这样。
神木信麿无语半晌,然后无奈地笑一声,“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想的?”
“没有,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我觉得人只有和自己独处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时候。”
神木信麿觉得他们家这个女孩性格很奇怪,因为平常根本看不出苍绘是个内向的人啊。“人确实需要一个和自己独处的时间。但是,人是社会动物,不可能与周围切断一切联系的不是吗?”
“是啊,”苍绘点点头,“所以,人都是要向生活做一些妥协的。虽然我不喜欢勉强,但我的抗拒心也不是那么强烈。这样的话妥协一下也没什么,不会很不开心。”当然也不会特别开心吧。
“你这小脑袋瓜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神木信麿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苍绘这不会是要成为一个哲学家的节奏吧?
一直深入到这片森林深处人烟罕至的地方,两人停在了一棵参天的大树前,大树的树干足有五人合抱那么粗,上面绕着一圈注连绳,地上铁制的栅栏围成一圈神篱。它实在太巨大了,高到苍绘觉得自己得把头仰断才能看到它的树顶,这里再没有哪一棵树能够与之媲美,其他的树都在它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仿佛不敢靠近它身边。
这片镇守之森随着神社一起存在了一千年,苍绘和迹部小时候都曾在里边玩过泥巴,神社、镇守之森、御神木这三样东西是存在于神木家每个人脑海中的共同记忆。
苍绘站在家族的神木面前,惊奇地发现御神木下层的许多树叶,在万木早已回春樱花盛开的四月它们竟是枯黄的颜色。
神木信麿伸手抵在树干上,手心感受着御神木粗糙的树皮,脸上浮现出一种担忧的情绪。
苍绘也不由得微微担心起来。
这棵御神木,据说是神木家族的氏神神体,几百年来都没掉过一片叶子,也不会变黄。
“御神木怎么了吗叔叔?”
神木信麿没有说话,只是抬头仰望眼前的着神树。
今天本来是神木信麿来教授她《古事记》的,后来他便带她来看御神木。
苍绘上一次祭拜御神木是今年新年举行白术祭的时候,家族全员都在神木下祭拜,当时由身体尚还健朗的大太爷爷跳神乐舞,神木信麿主祭,她和明武就站在爸爸妈妈身后,神情虔诚地祈愿今年家族万事平安所有人都身体安康。
“神木的变化是最近两月开始的……近来宫司大人的身体状况也愈发不好了。”神木信麿低声说道。
大太爷爷是上代的宫司,即便现在担任宫司的是自己,他还是没有改口,依旧如往日一样称呼大太爷爷作宫司大人。
他眼神略带感伤地抚摸着神木粗糙的树干。神木信麿自六岁起便被教导侍奉御神木和素盏鸣尊,幼时的种种喜悦痛苦失望遗憾不快,有时他找不到人诉说,便跑到御神木前叨叨,在他眼里,御神木并不单单只是一棵树而已。
神木家来源于藤原氏,藤原氏则来源于古时曾与忌部氏一同掌管中央地区也就是京都御所附近近畿地区的祭祀事务的中臣氏,与在明治维新之前一直担任伊势神宫和春日大社的祭主的大中臣氏同出一宗,再上溯即是天儿屋根命了。在平安京时代藤原氏显赫之后藤原氏一词则专指北家嫡流,神木他们这一小小旁支在平安时代末期自改苗字为“神木”,御神木就成了他们氏神的御神体,后来神木家开始出任祇园感神院的神祇官,便一直世袭了下来,渐渐就与藤原氏或者五摄家没什么关系了,到了现代更是不为人知。这便是神木家的由来了。
为什么要自改苗字?据说是因为先祖出于某个原因和神明做了交易,其代价是世世代代供奉守护寄身着这位神明大人的御神木和这片山林。传言说这棵树,不论秋冬春夏,树叶本该是一直葱绿不变。在神社的本家人都知道,这棵树的长青传言,的确是真的。
而现在神木突然枯叶,也是被苍绘和神木信麿亲眼所见。
神木信麿明白一直笼罩在神木家近千年来的预言可能开始实现了。
古老的家族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预言,从前他并不太相信,而今亲眼所见神木枯叶,不得不把它们联想到了一起。
“其实是长虫了吧,年龄这么老了,生病也很正常。”苍绘觉得老了生病很正常啊。如果这棵树真的和家族一样存活了辣么久,那也是千年老树了,免疫力下降被虫子咬了一点也不奇怪吧!
神木信麿默然不语。
他脸上的的神色悠远又略带凝重,看向森林深处的眼里明明灭灭有着太多苍绘看不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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