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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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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突兀的一段笛音,即便是个傻子也听得出差错,秦凰自然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有些诧异地分神看了一眼身侧替自己伴奏笛乐的小姑娘,这才发觉这个半大的丫头早已紧张得满脸苍白,几乎是靠手指的记忆僵硬地按着笛孔。

原本是一首上天入地的曲子,出了这样的差错,众人一时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这侍乐的小姑娘也不过十几岁,一看就是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露过脸的角色——秦凰前不久选人和自己一块儿弹琴的时候,就是看中这小姑娘刚入宫年纪小,有灵气,和那些入宫多年满脸死气的女人不一样。

谁曾想,就是因为少了那一挂“死气”,便没了三分镇定坐场的精气神,坐在这偌大的殿宇正中央,权贵氏族的注目之下,元徽帝不过稍稍抬一抬眼便让小姑娘诚惶诚恐了起来,几段方过,手心里早已沁出厚厚一层汗,拿着笛子的手都发颤。

议论之声越来越热烈,众人都抬头一寻究竟,见秦凰身边那个小姑娘紧张得手足无措,有些窃窃地嗤笑她这扶不起的阿斗,这一层层的偷笑堆在一块儿,被烨辰殿空旷的屋檐放大回响,最终汹涌地落到那位小侍乐身上。

原本只是一个音节,而后是一小段,小侍乐年纪尚轻,实战经验更不富足,手忙脚乱的时候再遭人冷冷地嗤笑一通,早就慌得手忙脚乱,浑身僵硬,大篇乐章混乱跳段,即便秦凰的琴技再高超也无力回天,整支曲子都被不着调的笛音扯了个方向,落入不着调的地方去了。

秦凰被她带得浑身紧绷,乏力无比,手下的琴也不知弹的是哪段哪章,即便她能够理解小姑娘的慌乱无措,也是不想责备她的,更努力让自己跟上她的混乱无章,终于也只是弹出一段无头苍蝇一般的曲子,和从前她们排演的《凤栖梧》早已大相径庭。

元徽帝原本舒展的脸色也渐渐消失,皱起了眉头。

秦凰几乎放弃,她已经准备撒手讨个饶将这支曲子的事儿过去,反正这种有恃无恐的事儿她常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丢掉点儿脸面,遭人笑话一通罢了。如此一想,她也渐渐卸力,可就在她要拨下最后一声弦响的瞬时,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了一阵绮叠萦散的笛声。

那笛声悠扬恬淡,飘零流转,绕着烨辰殿的宫门与廊檐,带着一股子三月春柳的抑扬,拨弄风弦,踏歌而起,最后揉碎了,重新融进捡回了一成调子的凤栖梧里,飞进来了。

救世的仙人啊!秦凰欣喜而感激地向笛音的方向望过去,殿外霞光万道,勾勒出一道染着光晕的阴影,和一双含笑的温端星目,那个人身姿纤长,姿态端正,立如芝兰玉树,笛音缭绕,缓缓迈入殿内。

那是冯折。

秦凰一愣,手下的动作一滞,空出一拍音节来,这个空档却恰到好处地被冯折熟捻一带,扭转回了《凤栖梧》第一章回的开头,吹笛子的小侍乐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计划之外这个救场的少年人,看到冯折垂了垂眼睛,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这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僵硬的笛子,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于是,月白色衣衫的翩翩公子近前了,乐声重新流畅而出,秦凰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那一尾檀香,安下了她的心神,她瞬间会意,手下琵琶翻飞如水阻江石,浪遏飞舟,终于明快而恢宏地奏了下去。

月游云宇,水漫平川,她与冯折分明从未合奏过,那人的笛声却放浪豁达,紧紧跟着她的弦乐而来,让秦凰甚至能分出一份心神去想:哦,冯折随身带的这支笛子竟然真的能吹,而不是为了装成温润公子而装出来的噱头。

那他们现在,这是“琴瑟和鸣”吗?

想及此处,秦凰觉得耳根又攀上热醺醺的烫来,最后一道尾音便也在此时结了尾,余音绕楚,在场众人皆抚掌唏嘘不已,为首几位最擅长腆着脸谄媚进言的老官一叠声地大肆夸赞,说秦凰这上天入地的一支曲子,便是“宛如阳春白雪,天籁之音”,再加上冯相家这位的有如神助,更是“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波,秦凰早已已经不在意谁人的夸赞,她抹去虚汗,抱起琴来微微施了一礼,挪到了冯折身边,极小声地问他,“你怎么……?”

“草□□气好,每回都能遇到小殿下有难,”冯折收起青玉笛,压低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我既然喜欢你,怎么能不救你?”

正殿中央,一红一白的两身衣裳凑在一处心怀鬼胎,不论是衣裳还是人,抑或是他们七公主脸上渐渐飞起来的红霞,都怪好看的,秦凰不好在这种时候恼羞成怒,又说不过他的不要脸,“你,你轻浮。”

冯折一点错处也没有地往大殿上一拜,笑盈盈也凑近她一步,“我帮了小殿下,小殿下还说我轻浮,这是什么道理?”

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一段……调情,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端倪了,几位皇子之间难得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色,元徽帝假意不知,满意地点了点头,“凰儿的琴技果然非同一般,只是孤不知,原来冯相也替诸位准备了这么一出,冯相教子有方,孤今日这一见,冯折果然是长大成玉树凌风的少年人了!”

冯相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且不说他压根儿不知他家这有恃无恐的儿子能耐到这个地步,如今这在刀尖上走了一辈子的老匹夫才终于明白,他家儿子压根就不是个走鸡斗狗不学无术,招惹宫中殿下的蠢货,他有能耐的很,甚至能给自己一个国舅爷当当了!

话虽这么说,元徽帝这好听的一番话下来,冯老相爷这恩自然是要装模作样谢上一谢的,“是陛下育民有方,岑之入宫学习这些日子,长进颇著,想必是文华阁的夫子们学富五车,犬子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他话音未落,座上雍容华贵的冯贵妃已然和蔼地笑起来,“终究是岑之天赋异禀,卓尔不群,公主这曲子更是奏得举世无双,臣妾不禁想到当年这两个孩子都还是襁褓婴儿,如今过了这年,凰儿都已经及笄,要到出嫁的年纪了,当真是岁月如梭不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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