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2 / 2)
秦凰笑眯眯地捧住他的脸,“岑之,你那么聪明,我希望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不要因为我而有任何顾虑呀。”
冯折突然有些语塞。他想起在无盐寨时吴桃同她说过的话,她说男人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许给女人的每一件事都能办到,可事实却并不尽如人意,他总想把秦凰保护起来,想看她每天都一无所知地笑,她只需要在春风里做一株俏丽海棠就好了,而他披荆斩棘,他会成为无所不能的那个人,把这天下所有不够甜蜜,不够讨人喜欢的东西都藏起来,让他的小姑娘只能看见世外桃源的月下萤火。
可他才知道,秦凰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她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生很长,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要怎么活成一个明白的人。哪怕是言闵呢,他倒是活得如履薄冰,桩桩件件都按部就班的天才,他又明白吗?
冯折垂了垂眼睛,半晌,他说,“好,凰凰,我会的。”
秦凰满意地点点头,“对啦,言闵还和我说了罗袖姐姐和云镇的事儿呢,他说……”
冯折心下咯噔一声,暗说不好,言大公子的脑袋里只有“秉公执法”的条条框框,案情在他的眼睛里不过就是几行字,谁死谁活,左不过是几具尸体,他不会知道如何守护一个小姑娘那点小小的温情。
担心之下,却听到秦凰接着说下去,“言闵说罗袖姐姐她们很安全,云镇的小孩子们也很安全,他说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朝廷也不会伤害无辜百姓的,罗袖姐姐就要成亲啦,她穿上嫁衣一定特别好看。”
这当然是假的,罗袖和那些孩子们早已被胡乱地一埋,丢进黄土,沉入河底,连一座坟也没有留下,兴许这个天底下除了秦凰,没有人会再想起他们的名字,闲时再捡起来吹吹灰,念上一念了。
“是啊,她们也会想念你啊。”
……
“言大公子这辈子撒过的谎一只手都掰得过来,能为凰凰破例,其实你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冰块。”冯折提了一壶清风酒上言府道谢,同言闵大眼瞪小眼,对面那人替他教了半个月的妹子,内心火且大着呢,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他。
言闵板着脸移开眼睛,不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我不是为了她。”
“那是为了卖我的人情?”冯折向后一靠,他深深看了眼这位竹马,少时剑眉星目一板一眼地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突然失笑道,“你瞧,我请你吃酒,你还不肯笑一笑。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有多讨厌你,我同芸清大概说过一百回吧,书默,我若是活成你这样我便直接抹脖子去了。”
言闵问,“我活成了什么样?”
“没趣,刻薄,不近人情,冷冰冰的像个棺材,永远都知道自己明天要做什么,你还要听吗?我还有好多骂你的话,”冯折见言闵仍旧古井无波,终于将那点鸡贼笑意敛了敛,“可是襄平些事后,如今我却能有些明白了,国之将亡,我以为我是刀俎,后来发现也不过是块鱼肉,我居然没那么想骂你了。”
“那你抹脖子可真是不远了,”言闵冷笑一声,“天下之大,看不见的地方数不胜数。我记得有人义正言辞地问过,凭什么要用一群人的命去换取所谓的国泰民安,凭什么,如今你明白了。”
他今天的话倒是很多,冯折垂目,“将一群人作为代价拯救天下,这值得吗。”
“我不知道。”言闵终于舍得露出点百年难遇的笑,他几乎从不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可如今他就那么轻轻松松地说了,轻松得不像言闵,就像冯折也从没那么严肃和茫然,他爹,他祖父,他□□父从前也是如此吗,也这样如履薄冰,不知前路漫漫吗?
言闵摩挲着酒杯壁,“一个朝代的覆灭,一定会有代价,‘值得’二字太轻了,连青史都写不透。人不是尺,人不是规,或许如你所说,我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安静了许久,冯折哈哈大笑,“难得听你说句人话,今天不醉不归!”
言闵:……您老小子还是赶紧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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