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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涧墨闭了闭眼睛。

周思妤重新开始扇扇子,并露出微笑。

皇后努力平稳的心情终于激动起来。

她走到温知予跟前,对她怒目而视:“玉萃没有资格?她是□□规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如何没有资格当这个玉氏的王,你难道是想倾覆国制?”

“娘娘别激动,听我说。”

温知予看着众人,说道::“没错,小公主殿下是王位第一继承人的事,确实写在□□里,但□□也同时对此作出规定:若然继承人违法法律,无论事情大小,王储资格一律取消。”

当温知予说完“违反法律”这四个字后,玉翩然一个激灵,终于明白过来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玉萃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在温知予进来之前,她已经脱去九色鹿冠,住持正要把王冠戴在她的头上。

迟了一秒。

仅仅是迟了一秒……

她虽然还站在那,浑身却开始发起抖来。

玉翩然想走。

她刚有了这个动作,周思妤就捏住她的手腕,“去哪,留下来看戏啊。”

周思妤兴致勃勃地说:“反正你现在也出不去,不是吗?”

违反法律。

就连皇后都不明白,自己的小女儿是怎么违反法律了。

就在这时,监察院的人终于赶到现场。

他们还带来一个低着头的女人。

“温议员。”

其中一名年轻委员把怀里抱着的厚重卷宗递给温知予。

“多谢,辛苦了。”

温知予从他手里接过卷宗,翻了数十页,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捏着薄如蝉翼的黄页一角,看了眼卷宗,再看向玉萃。

“小公主殿下,”

她说:“两个月前,也就是四月三十日晚八点十七分,你是否派人去一普通民众家里,把一个年轻女孩抓进了牢房里?”

玉萃握紧双手,在皇后震惊的目光中,不发一语。

“你是否未带她去警局经过审问,未曾确定她的罪行,甚至去抓她的时候也未曾拿逮捕令,就把她带走?”

“……”

温知予又问了一个问题:“公主殿下,时隔两个月,你还能记起,你为什么要把年轻女孩抓进牢里的原因吗?”

见玉萃自始至终不说话,温知予转向那个被监察院的人带进来,低着头的女人:“当事人不说话没关系,幸好我带了证人,证人,你把头抬起来。”

女人瑟瑟缩缩地抬起头来。

玉翩然看到她,两个月前那段很不美好的记忆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个女人,是她被无缘无故抓进牢房里后,看守她一天一夜的女狱警。

“证人。”温知予盯着她问:“小公主殿下把她抓到牢房里时,有没有跟你,或者跟监狱长说过,那个女孩犯了什么罪?”

狱警不敢看任何人,低声说:“没有,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公主殿下只是把人送过来,说要让这个人长点教训,吃点苦头,我们就把她扔进监狱了。”

温知予继续问:“那个女孩在监狱里待着的监控视频,你们监狱还有吗?”

狱警点点头,“监狱里的录像是永久保存的。”

“监控录像也有,证人也有,人证物证都在啊。”温知予笑着看了看玉萃和皇后,“但还是少了最关键的一个人物,就是本次事件的无辜受害者,那个被小公主殿下突然抓起来,突然扔到监狱的女孩子。不过,本人运气很好,把她也请过来了,现在,这位受害者就在现场。”

受害者在场?

怎么可能?

难道是他们中的一个?

但温知予已经说了受害者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进入乾清宫的。

皇族贵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猜测着是不是自己身旁的某位。

“证人,你还记得受害者长什么样吗?”温知予重新把视线投到狱警身上。

狱警很确定地点点头。

她每天见过许多张面孔,按理说是不记得受害者的。

但是那个女孩给她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其一是她十分漂亮,其二是她根本不畏权力,胆敢向她,向公主对呛。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女孩甩开了她的手,让她的胳膊很疼的事情。

“好。”

温知予说:“受害者现在在场,请你把她指出来吧,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找她确认。”

狱警心惊胆战地扭转颈部,从东到西,每一张脸,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她隐隐觉得,项上的这顶人头,怕是要摇摇欲坠了。

在脖颈扭转了快一百八十度,在她以为自己看漏了眼想要从头再看一遍时,她发现了西边角落里的玉翩然。

她望着玉翩然,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她。

所有人都因为狱警的目光和动作,齐齐地往一个方向看去。

再一次,密密匝匝的目光,落在了玉翩然的身上。

玉翩然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会被众人注视,而且通常这样被注视的时候,总是不会有好事发生。

“证人,你指的受害者,就是这位穿宫女服,头戴步摇的女孩吗?”

“是。”

“那么。”

温知予说道:“请受害者走过来,接受我的一些问询吧。”

玉翩然紧了紧手指。

她本来站在墙角低着头,不想让狱警看见她。

事已至此。

她慢慢仰起脸,不想和她一个对视的人竟然是皇后。

皇后在人群之中,直直地盯着她。

她好像在说:“玉翩然,又是你。”

玉翩然无声地走过来。

等她走到人群中间,温知予微笑着看着她,说:“小姑娘,我问你两个问题,请你据实已告。”

玉翩然抿了抿唇角。

一开始,狱警的目光过来时,周思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要祭天了。

等她发现走过去的是玉翩然后,没忍住又兴奋地扇起了扇子。

真有趣啊,她想,和自己一起看戏的人,居然是这场戏的主角。

温知予说:“首先,那晚抓你的人,是否什么都没问,就强行把你从你家里带出来了?”

玉翩然没有立即回答。

温知予看她似乎犹豫不决,心里很急躁,但面上又要表现出正义的样子。

她安慰道:“你别害怕,法律是保护遵纪守法的人,惩罚违法乱纪的人的,如果你担心说实话人身安全会遭到侵害,放心,这里有下院和监察院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保障你日后的安全问题……”

“闭嘴。”

温知予:“你……”

“请你安静一点。”

奇怪的是,她的话不仅让温知予成功闭嘴,连其他还在说话的贵族们都沉默下来。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在这段沉默的时光里,玉翩然也看了一些人。

玉萃,贵族们,尚宫们,肖尚宫,住持,皇后。

以及,时涧墨。

玉萃的眼睛已经红了。

贵族的眼神不尽相同,尚宫们恨不得让她当场去世,肖尚宫脸色复杂。

皇后……

那刀削一般的眼锋,什么人也承受不住。

他们的眼底含着各式各样不同的意图和欲.望。

只有时涧墨。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时涧墨很快意识到她看过来,也抬起漂亮的眼睛,与她对视。

她的眼睛里,平平静静,什么也没有。

隔着这么多人,玉翩然觉得她却好像就站在自己眼前。

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

“是。”

她回答。

温知予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快等过去,才听见她的回答。

她的脸色好看了些,继续问:“好的,那你被关在监狱里,关了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玉翩然真的想了一下,“可能有一天一夜吧,”

“好了,谢谢你的回答。”

温知予“啪”地一声合上卷宗,“问询完毕,事情的全部过程已经一清二楚。”

她看了监察院的人一眼,监察院新任委员点头,说道:“经过上述对事件过程的还原,可以清楚地看到,玉萃小公主殿下因一己私欲,不按照最基本的法律程序,随意滥用权力将无辜民众送进监牢,已构成滥用权力及扰乱公共法律秩序的罪行,罪名成立。按法律规定,最高判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鉴于犯人的特殊身份,取消她的王储资格,并带她回监察院接受调查。”

他掷地有声地宣布结果:“即刻执行。”

命令一下,他身边其他的监察委员便向玉萃走来。

原本围绕在玉萃身边,恭喜祝贺她的贵族们呼啦啦一下子散开。

之前还将是全天下.身份地位最尊贵的少女,顷刻之间,就成了为人唾弃不齿的阶下囚了。

玉萃面色惨白,往后退了好几步。

“别、别过来……”

她小声地说,眼前一片模糊,乖张骄傲的模样不再,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祈求。

在监察院的人快要碰到她时,宫殿之中响起皇后的声音,“谁敢!?”

皇后已经进入狂怒状态。

她像只护崽的母狮突然爆发,眼神锋利,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喉咙里吐出来,“谁都不准动我的女儿。”

“皇后娘娘又是何必呢。”

温知予语气轻飘飘的,“俗话说的好,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小公主殿下犯下的又何止是小错呢?德不配位,她根本就当不了女王,天意如此,娘娘就不要强撑了。”

“就算玉萃当不上女王,她也不会跟你们走。”

皇后走到玉萃身前,挡住了她的身影,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只要有我在这,谁敢把她带走!”

场面一下陷入僵持状态。

正当皇后握住小女儿的手,想带她强行突围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在乾清宫内外轰然炸响。

“哀家敢!”

这句自称让玉翩然浑身一震。

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以“哀家”自称?

能说出这种自称,本人的思想不知会守旧到什么地步。

“皇祖母……”

在皇后身后的玉萃瞪大眼睛。

紧接着,正殿里响起人们的惊呼声。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来了!”

那个一直在仁寿宫里不出来的太后,现身了。

门口,有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走进来。

她满脸皱纹,两条法令纹深深地刻在嘴边,一身素色法衣,苍苍白发全都扎进头顶的僧帽里。

根本不是来参加仪式,倒像是来吊唁葬礼的。

玉翩然看到她手里的佛珠,完全没法相信,原来太后竟然是这副打扮。

她也许曾经是个美人,但现在,她的面相很愁苦,很愁苦。

踏入乾清宫,宫女退到两边。

太后年纪不轻,但身形板正,她走到离皇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她笑,“皇后,哀家隐忍这么长时间,由着你胡作非为,可算是等到今天。”

皇后的气势在太后的声音响起来后,就已接近溃不成军。

温柔的模样褪.去,岁月静好的表情背后,是恍然大悟和极不甘心,“母后啊。”

皇后轻轻地笑起来,“处心积虑,闭门不见,原来是为了今天。母后以为,你在和我演宫斗戏吗?你对我有意见没问题,但玉萃是你的亲孙女,你对付我就好,何苦害她呢?”

太后直接给了她一耳光,“你这个弑杀亲夫的毒妇,配和哀家说这句话吗?”

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祖母!”

玉萃从皇后身后跑出来,挡在了母亲面前,“皇祖母您说过的,您答应不会再随随便便打母后了!”

祖母不顾母亲的心情,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

遭受接连打击的玉萃,此时脑海里一片迷茫,泪水簌簌流了下来。

皇后擦去嘴角的血,没说话。

太后冷笑,“哀家之前已经说过,皇帝的死因没查出来之前,王位永远空缺,你一意孤行,势必是这样的结果。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过去,皇帝的死是悬案,没有解决,那就再等十年,二十年……除非我死了没人来阻挡你,否则,没有人可以登上王位!”

她转向情绪已经崩溃的玉萃,缓和了语气说:“玉萃,你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已经不可能当女王了,这件事,不要再去想了。”

玉萃已经受不住任何打击,只好闭上眼睛。

“至于那个从外面捡来的贱民……”

太后又冷又硬地说:“哀家不会承认她是长公主的,听说昨天因为她,下了场带血的雨,这样的不祥之人,就算回来,也决不可以登上王位!”

在旁边看戏的周思妤万万没想到吃瓜会吃到自己身上。

幸好她站在角落里。

她脸色铁青地咬着嘴唇,樱粉的折扇被她握得快要断成两半。

“玉萃,你好好认错,皇祖母会如同从前一样疼爱你。”

说完,太后向温知予道:“把玉萃带走吧,她是玉氏金贵的公主,就算在审问时,一切也应该以最高礼遇对待她。”

温知予点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笑着说:“谢谢太后娘娘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她正要让人把玉萃带走,时涧墨从人群里走出来,“等一下。”

时涧墨走到她跟前,“把我也带走吧,公主殿下的这件事情,与我也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温知予笑道:“这笔账我刚刚没跟你算,是因为还没轮到你,法律怎会允许漏网之鱼呢,时涧墨,我们认为你在此次事件中疑似犯下教唆罪,所以,一并带走。”

不对。

玉翩然想,这件事和时涧墨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时涧墨救她出来的啊!

可时涧墨却自己跳了出来。

时涧墨走到精神崩溃的玉萃旁,低低地对她说:“玉萃。”

玉萃没什么反应。

“不要反抗,尽全力配合调查。”

她对玉萃也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就被要求着往外走去。

“玉萃!”

皇后心痛地喊了她一声,看她木然地往外走,手紧紧按住心脏,泣不成声。

在即将走出乾清宫时。

时涧墨回头,和玉翩然对视了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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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晚了,明天起来再修。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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