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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她的宫女笑着对她说：“玉宫女，你很特别。”

玉翩然可不觉得特别是什么好事。

她随宫女走向仁寿宫。

刚踏过宫殿的门槛，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细细聆听，似乎还能听到某个角落在敲木鱼的声音。

这还只是在门口就闻到这样的气味，宫里的檀香味不知会有多浓重。

玉翩然进去后以为自己是误入了哪间寺庙。

除了宫殿这样的基础设施不能改动，仁寿宫里里外外的装饰与庙堂无异。

匆匆经过她身旁的，无论男女都穿着僧服，大家面无表情，二三十岁的模样，看上去活生生把年纪往后推了十年。

看上去都很不开心。

玉翩然觉得他们在这里做事一定很压抑。

不说华清宫里的人对她如何，肖尚宫性子淡漠散漫，任由自己宫中的人自由发挥，所以每天每个人的衣服、首饰各不相同，花花绿绿，看上去就让人心情好起来。

玉翩然跟着宫女走进正殿。

果然如她所料，一进去，浓重的檀香味先刺痛她的眼睛，进而刺激她的鼻子。

她没忍住擦了擦鼻子，小口小口地呼吸，生怕在这里晕过去。

正殿和佛堂没什么区别，修三座金身等身佛像，太后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经。

她身边有个男宫人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宫女上前告诉太后玉翩然来了。

太后被她扶着起身，转过来看向玉翩然。

看到她，太后笑了，面容很慈祥，还快步向她走过来。

兴许是跪得久了膝盖疼，她走路蹒跚，有些摇晃。

玉翩然看不得老人家这样，这会让她想起过世的姥姥，连忙上前迎向她，同时恭恭敬敬行礼：“太后娘娘，我是玉翩然。”

“玉翩然。”

太后笑看着她，“哀家怎么现在才认识你这个女孩儿呢，真奇怪，哀家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你太合哀家的眼缘了。”

玉翩然觉得很出戏，因为她并不是在拍戏，现实里真的有这么一位太后，口口声声地自称“哀家”和她说着话。

皇后看到她就很讨厌她，太后看见她反而很喜欢她，如果她们的反应都是真的，也难怪她们视彼此为洪水猛兽了。

“谢谢……太后娘娘抬爱。”

玉翩然一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边照着太后说话的方式，不今不古地回她。

宫女搀扶着太后坐下。

太后让玉翩然也坐下后，命人上了一碟碟御膳房出品的珍馐美馔。

她不吃，手里捻动着佛珠，一颗颗数过去。

玉翩然在太后的微笑凝视下，硬着头皮吃了些糕点。

“好吃吗？”太后问。

玉翩然撑着笑点头。

此时，再好吃的点心也激不起食欲，玉翩然自从经过上次皇后见她的事情后，已经对“大人物”向“小人物”示好的情景有了心理阴影。

她如坐针毡，知道太后大概要说皇后的事，只是对方就是不谈，反而对她嘘寒问暖，问东问西，与上次皇后的套路如出一辙。

学到教训，她又怎会再吃一堑，表面上答得乖巧，实际上心里已经做好防备。

果然，太后在看到她吃完一小碟的点心后，状似无意地问：“玉翩然，哀家对你此前在宫中的遭遇也有了些了解，没想到皇后之前那样为难你，这段时间你在宫里过得很难受吧，你恨皇后吗？”

来了。

玉翩然心里一紧，脸上含了笑说：“多谢太后娘娘关心，从前在围墙外的时候，我没想到有一天来到这里，更没想到在宫里我成长了很多，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我不会领悟到那么多道理，所以皇后也不能算是为难我，在某些方面，我还要感谢她才是。”

玉翩然的回答并不能使太后满意。

太后停止手里佛珠的转动，直截了当地说：“玉宫女，今天要是哀家不派人过去救你，怕是你要被赶出宫去了，哀家说这个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你竟有胆气公然对抗皇后，哀家十分欣赏，日后，如果她再有为难你的地方，你直接来仁寿宫找哀家，无论事情大小，哀家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她说完，以为玉翩然会道谢，她会就此打发她离开，继续诵经念佛。

但玉翩然却没立即说话，而是低头想了一会。

玉翩然双手交叠，手指掐紧。

她抬起头，看着太后，问道：“太后娘娘很恨皇后吧？”

太后一怔。

玉翩然反问了她这个问题。

之前，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个问题，因为这触及了她最伤心的事。

一旁的宫女见势想插话，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当着三座大佛的面，她眯紧眼睛，放下佛珠，冷冷地说：“恨呐，怎么不恨……这女人亲手杀了我的儿子，把属于我儿子的宫廷变成了她的，我怎么可能不恨！”

“娘娘……”宫女低声劝她：“您情绪不能这样激动，回寝宫念回佛经吧，念佛有助于您平心静气，消除怨怼，放下恩仇……”

“太后娘娘已经念了二十年的佛经了吧？”

玉翩然出声打断宫女的话，“二十年过去，我今天随口一问，娘娘还是十分伤心愤怒，看来有些事情不解决，只会在心底生根发芽，如今想必在心中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真的是回去念阿弥陀佛就能让巨木消失不见的吗？”

“你……”宫女急了，“你这是在亵渎神明。”

“神明在上，我绝没有质疑亵渎的意思。”玉翩然轻声道：“太后娘娘，我只是觉得，如果念经不能消除怨恨，也许神明的意思是希望你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呢，不能放下，就别放下了。”

“啪”的一声响。

太后手里的佛珠掉在地上，圆润的珠子四散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太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说得对……”

她老泪纵横，“我要是放不下，又何必强迫自己必须放下？这些年来想学佛求得静心，可每一天我都没睡过好觉，想来，我学佛也不过是为了逃避罢了！”

太后终于不用哀家自称了。

她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让玉翩然颇感意外，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后会在压抑这么久后，在她一个陌生人面前释放了所有感情。

敲木鱼的宫人也不敲了。

他惶恐地看了眼太后身边的宫女，宫女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让殿内的宫人都下去了。

“孩子。”

她擦去泪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玉翩然犹豫了下，伸出手，小心地放在太后干瘪的手背上。

白嫩的肌肤与发皱的陈皮间产生鲜明对比。

“您是为什么难受呢？”玉翩然问：“娘娘，我能否斗胆问一句，是为了先帝的事吗？”

太后颔首，“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的孩子就那样死了……”

她想起曾经的事情，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流下，“我永远忘不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已经睡下了，突然有人过来说要见我，说先帝出事了……我不相信，连忙去了乾清宫，只看见他捂住心脏，痛苦地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作为他的母亲，我甚至没能和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玉翩然莫名其妙地湿了眼眶。

她含着鼻音问：“皇后娘娘当时在什么地方？”

“她就在乾清宫里，就在先帝尸.体旁边站着！”太后说到这里，差点癫狂起来，“她一脸平静地站在那，说先帝死了，已经叫了太医过来问情况，我根本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子在丈夫死的时候如此平静！她这个毒妇，一定是她做的，她肯定用什么手段害死了先帝，害死了我的儿子……”

玉翩然的心揪在一起。

她怕老人家因为情绪过于激荡晕倒，忙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太后娘娘，您别太激动，慢慢说，我都听着。”

“事情就是……就是这样了。”

太后流着泪，颤抖着说：“查不出问题，即使她那么平静，依然没有问题……可我知道她是杀害我儿子的凶手，这些年，我一想到她在宫里洋洋得意，我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可每次我都忍住了，因为我知道还不是时候，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在玉翩然的帮助想，太后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她对玉翩然说：“玉宫女，这么多年过去，哀家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她身边的拥簇越来越多，无能为力，所以昨天，哀家看见你的舞技惊艳四座，并且让皇后如此不喜，今天又听说你公然违抗皇后的命令，哀家心里觉得解气，从今天开始，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来找哀家，只要你能让皇后不开心，你就是让哀家开心，哀家会竭力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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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