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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涧墨从家里走出来, 几分着急担心的模样, 玉翩然都看见了。

她未施粉黛, 皮肤剔透,像博物馆里珍藏的纯白瓷碗。

玉翩然一下就回想起在暴雨中,她们对视时的情景。

不过这时她身上干净清爽, 发迹线处的绒毛向上蹿,看上去萌萌的。

时涧墨看到她, 对她露出笑。

她打开门, 大跨一步来到她跟前,“发生什么事了?”

玉翩然艰难地咽口水,把想脱口而出的话先搁在一旁。

她牵起唇角, “我有事要离宫几天,在离开前, 我想来看看你, 就来了。”

“打扰你休息, 不好意思。”

“不要对我这么客气啊……”时涧墨伸手揉揉她的发顶。

她看到她唇色发白,双鬓的发丝乱作一团, 鼻尖的小雀斑隐没在了黯淡的肤色下。

可能一夜没睡。

她很心疼。

手从头顶落下,她去理玉翩然的鬓发, 让它再次服帖。

抚摸鬓发的手指慢慢转移到玉翩然的耳朵上。

她青葱的指头描摹她的耳廓,来回摩挲,再然后捏住她的耳垂, 按摩着。

玉翩然笑了下, 低声说:“痒。”

“离宫是为什么事?”

“皇后的事, 我昨天去看她的时候有了新猜测,我想去她的家乡走一趟。”

“家乡?”

时涧墨放下手,目光飘忽,像在思考一件年代久远的事,“我从来没听娘娘提及过她的家人,她早就隐没了过去。你这一趟出行,不一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要我陪你去吗?”

“因为种种原因,我必须得去。”玉翩然说:“她现在情况很差,虽然她可能曾想致我于死地,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她承认不属于自己的罪行,然后死在病床上。不是因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换成是其他人,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你不用陪我去,你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忙,有警卫保护我,不要担心。”

“好。”时涧墨凝视她的眸,“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然后握住她的手,“看上去你是来向我辞行的,真不想你就这么走了,来我家坐一会再走好么?”

她手掌心温暖,像一盏光线柔和的灯。

就是她的手,她这盏灯,曾经无数次带她走出黑暗的沼泽,重新让她找回前行的方向。

玉翩然用力咬唇,看着时涧墨含笑意转过身,墨发飘扬如黑色瀑布,带起清香。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又回来了,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拉扯。

现在的时涧墨,和小时候的时涧墨是同一个人吗?

她根本无法联系到一起。

把她用力推向人群的人,和现在无微不至照顾她,爱着她,希望她不断成长的人……

她怎么可能联系到一起。

走进时涧墨家里,刚到玄关位置,玉翩然心一沉,猛地就脱开时涧墨的手。

时涧墨身形微顿,转身回望她,依旧含着笑意,“怎么了?”

还是来了。

总归是要走到这里。

撕开真相很疼。

但比起这种痛,玉翩然更恨若无其事地把头埋在沙地里做只鸵鸟。

玉翩然静默两秒,抬眸看她,“时涧墨。”

不祥的感觉瞬时笼罩在时涧墨心头。

或许是意识到她要说什么,时涧墨脸上的笑意淡去。

时涧墨说,“嗯,我在这。”

玉翩然以为自己说不出来,但没想到,她自然而然说了出来,“小时候是你弄丢我的吗?”

话音落下。

时涧墨的腹部像被什么无形的棍棒狠击了一下,让她霎时面色惨白。

可怕的沉默如硝烟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她们站得很近,却竟然看不清彼此的脸。

时涧墨没有问她,是谁告诉的她。

她垂下眼睫,投下落寞的影子,只回答:“是。”

玉翩然的心继续往下沉,呼吸急促,“是你放开我的手,让我走丢的?”

“是。”时涧墨声音很轻,“那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想和我一起出去玩,皇后也同意了。我和你出去,身后远远跟了四个警卫,我送给你礼物后,带你在大街上走了会,然后不知怎么地我……我没拉住你的手,再想去找你,就找不到了。”

回忆这段往事,像针戳进她的血管,逐渐抽走她身.体里的血液。

时涧墨说:“对不起。”

她低下头,“我应该早就跟你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我说不出口,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了,弥补不了你离宫十六年的空白,弥补不了你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和玉萃一起在宫里玩耍的时光……对不起,应该是由我亲口告诉你这些,而不是让你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情。”

“……”

玉翩然闭上眼睛。

“为什么?”

她重新睁开双眸,尽力控制音量,看着她,“为什么?什么叫‘不知怎么地’没拉住我的手?你总该给我个解释,为什么说出的话这么模棱两可?你可以说你是不小心,这样我都能原谅你,我生气难受的不是你弄丢我,我难受的是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你……”

她捂住自己的嘴,剧烈地呼吸着,顿了几秒放下手说:“你当时放开我以后,是不是还推了我一下?”

这才是最伤她的地方。

时涧墨的眉心扯在一起。

“推你?”

她看上去像是很想立即否认,但随即又按住太阳穴。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她说:“那时候的事情我记不起来,弄丢你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做噩梦,做弄丢你时的那个梦……后来,我开始回避这段过去,不去想,更不会回忆其中的细节,慢慢地,我都忘记了,只记得‘是我把你弄丢’这回事。”

她可能还想说点别的,但或许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过多的解释在受到伤害的人面前不过是借口,是挥舞着以爱为名实则逃避过错,并且在他人心上加重伤害的藤鞭。

所以她安静地闭上了嘴,等待玉翩然的“宣判”。

天已经亮了。

光线穿过客厅的窗户射进来。

空气中,那些尘埃围着两人欢呼跳跃着,飘得很高后再缓缓落下。

玉翩然和时涧墨在玄关处似乎站了很久。

玉翩然凝着她的眸,心底的痛楚一下子消失了,不是伤痛愈合,而是她忽然感受不到那种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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