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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椿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不给我擦头发了?”

叙梦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浅棕色的瞳仁在眼眶里转动一轮,然后伸出有些发抖的手,去摸颐椿的头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厉害的人?”

颐椿愣住了。

她看着叙梦凝视她,从上到下,从她的头发丝到她那双漂亮的鞋。

而叙梦,穿着半旧不新但整洁干净的衣服,踩着单薄的帆布鞋子,在初春的季节里上学放学。

叙梦是厉害的人吗?

叙梦在她家里已经住了五年。

五年里,叙梦要帮宋姨打扫卫生,还要保持成绩第一,每天早上她起得很早,是为了骑自行车卖牛奶和报纸。

上高中以后,颐椿的成绩下滑,叙梦又多了一项任务:辅导她的功课。

有时候太晚了,她们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颐椿:“你说什么?”

叙梦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喜欢你。”

颐椿也笑了,“是啊,我知道,但是,你不行。”

叙梦没有生气,也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这几年,我卖牛奶和报纸,攒了一点钱,我可以带你从这个小镇出去,去别的地方玩。”

颐椿抿唇,“太少啦。”

“你想要多少?”

颐椿掰着手指说:“要很多很多,你至少要有钱能买得起大楼,我们镇子太小太矮了,我看到电视剧里,那些厉害的人都在大楼里上班。”

买大楼,这样啊……

叙梦低下头。

这确实要很多很多钱。

她想了想,又抬起头问颐椿,“你喜欢我吗?”

颐椿与她对视,望进她眼里。

在那里,颐椿看见了一片湛蓝的海。

她笑起来,伴着一点脸红,“喜欢,非常喜欢的那种。”

当然喜欢她了。

叙梦住进家里没多久,颐椿就喜欢她了。

当一个白白软软的小人儿,安安静静看着你,在你玩游戏的时候远远看着,并不打扰,吃饭后拿走你的碗,捧着去厨房帮妈妈做事。

当你失落的时候,在父母不着家的时候,她抱着膝盖在你床脚坐着,看书。

她眼睛总是那么亮。

上高中,当你被那些课难住了,下课你偷偷找她,勾着她的小指,问她可不可以帮你辅导功课的时候。

她笑着说好。

从此之后,雷打不动,打开灯,你们一起做作业,她身上飘着很淡的皂角味,永远干干净净,挺直脊背,在一旁埋头写作业。

她给你讲习题,红色的笔画圈,画叉,勾一条直线,在文字下挑起波浪。

她不会不耐烦,会给你一遍一遍地讲你不懂的地方。

关键是,她还那么漂亮。

比你还漂亮。

心动是理所当然的事。

尤其是深夜一两点,你打着哈欠,看到她收拾完书桌,把书本笔筒子都放进书包里,背上要走时,自然而然地,你会脱口而出:

“留下来吧。”

“……被窝好冷的。”

确实,两个人睡要比一个人睡舒服。

尤其是在对方睡相很好,会一遍遍为你盖上用脚踢开的棉被时。

颐椿笑着看她,“可是喜欢没用的,想娶我,你要有钱,你有吗?”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家里人同不同意还是另一回事。

阻隔太多了,颐椿都懒得去想。

叙梦听到她的回答很高兴,她接下来的话让她沉默下来。

“我会有钱的。”叙梦的手放下来,胳膊搭在冰凉的桌子上,“但我想,就算有钱也有很多事会拦着我们在一起的脚步。”

宋姨,她的母亲,是不会让她和颐椿在一起的。

颐椿不是会去想以后事情的人。

她托腮望着叙梦,笑问:“你以后有钱会是多有钱,让我听听,也许我就心动了。”

叙梦凝神思索了会,说:“等我有钱,我会买两座大楼,盖得很高。”

颐椿不解:“为什么要买两座?”

叙梦取了桌上两个茶杯,倒扣着放在上面,“天上有牛郎织女星,地下也可以有,我建两座大楼,里面会涌进很多人住,我住这栋,你住那一栋,这样,就算之后你嫁人,我也嫁人了,我们晾衣服,或者看风景的时候,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方。”

叙梦说着露出微笑,“我们可以这样看着对方,看到一百岁,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大的阻碍,统统让那些阻碍化为大楼之间相隔的距离,这样留下的,就只有我们的对望,我觉得这样很好。”

她的想法让颐椿很震惊。

颐椿摩挲着光滑的茶杯,喃喃道:“你这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啊……”

“不过我喜欢。”她紧接着说出这句话,对叙梦眯起眼睛,像“火锅幺鸡”那样冲她笑。

叙梦深深凝视着她,“我是个很固执的人。”

她表情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我会喜欢你到一百岁。”

颐椿双手捧着脸,点点头,“我也会。”

“只要你下次在我前面走,不要走那么快,不要让我追不上你就好。”

.

圆珠笔的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玉翩然通过易夫人的自述,脑海里想象着皇后和她年少时相处的画面。

她没有立即往后面翻,一来是沉浸在想象中,二来,她有些犹豫,不知道后面仅剩几张薄薄的纸上还会记录些什么。

玉翩然想,皇后年轻时和她现在的样子变化真的好大。

那个年轻时会说自己日后要挣许多钱,建牛郎织女楼的女子,几十年后,会对一个年轻人说,不要妄想跳得高,你不是飞鸟,只是地上的虫子。

人不能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啊。

玉翩然的眼泪唰地掉下来。

她花了好一会才想通:浮世浮尘,人的心生来像纯净剔透的水晶,只是经历风霜,初心难免失却,水晶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

皇后这样是人间常态。

易夫人心态始终如初,确是罕见珍贵。

她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二十岁的玉翩然坐在不知叫牛郎还是织女星的楼里,茫然地想着。

或许她之后还不如皇后,所以现在,这件事上不应该对皇后过多苛责才是。

她往后翻了一页。

这一页前面易夫人要皇后在上面写几句,皇后本来不愿意,但耐不住她恳求,还是写了。

她一写就把剩下的都写完了。

“杳杳其人,爱撒娇,爱耍赖,说实话,我有些后悔十六岁时就告诉她我的心意,这成了她日后取笑耍弄我的资本,想想就很不甘心。”

“我不喜甜食,她爱吃这个东西爱得紧,偏生她又想保持身材,又羡慕我那么瘦,我便说,‘少吃一些罢’,她说,‘不,我偏要’,我真怕她变胖,就跟着她吃了些,后来渐渐地,我喜欢上了吃糖炒栗子。”

“栗子又香又甜,大街小巷都有卖,也不珍贵,是很平凡的平民美食,我十分喜欢,从此之后,我其他的依旧不爱吃,但栗子我却是最喜欢的。”

“杳杳跟我说她要进宫时,我唬了一大跳,我在电话里说不行,她说叔叔阿姨已经去世,留她一人在外像孤魂野鬼,我非常难受,这两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母亲先走,随后叔叔阿姨因为意外也没了,除了彼此,我和杳杳再没什么亲人,我想了很久,同意让她进宫,她说要改名字,顶着真正的名字被世人当成‘情.妇’、‘小三’之类谩骂,她怕叔叔阿姨在地下伤心,我不想,‘椿’是个好名字,她不要,她说要长寿做什么,最后我依了她的请求,第二年,她就来了宫里。”

“我与先帝没有感情,他看上我把我带走,不顾我的意愿,那时母亲刚去世,我心里悲痛,还没来得及告诉叔叔阿姨我的心意,就被他带走……”

墨色钢笔还要接着这句话写什么时,圆珠笔很不高兴地在旁边写:“不要写这些不快活的事情,略过他们吧!”

皇后果然没有再写,接下来,她一个字没有提起丈夫,几乎说她与易夫人之间的事。

“我在养心殿里焦躁不安,看太阳升起又落下,无事可做,想着她,非常难过。”

“后来我想了个主意,我想起宫里有座殿是空的,我不敢找人和她说,只好晚上出去散步,想着要碰见她,那晚还真见到了,我递给她一个眼神,她明白了,出口讽刺我,我推她一下,把她推到地上时偷偷塞给她一个字条,她笑着走了,我心惊胆战,其他宫人安慰我,说她脑子不正常,总是爱笑,我听得也笑了,随后不知怎么地流下眼泪。”

“第二天晚上我和她就在那里见面了,我们什么也不做,就坐在一起,她看我写字,和我说以前的事情,我才发现她或许爱我爱得比她更深,因为有很多犄角旮旯的事她都能拿出来说,而我早已忘了。”

“我们在那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那种感情,不需要其他方式的刺激,只要坐在她身旁,听她说话,我就很是欢喜。”

“她亦如此。”

“有一天,差一点,我们就被发现了。”

“那个宫女答应帮我们放风,她激动地看着我,她说她姓肖,她从此会一直帮着我们的。”

“最艰难的岁月里,我经常忍受不住,驱散下人,一个人在后花园里失声痛哭。”

“我不知她是如何避开那些人寻来的,反正,她总是能寻来,总是能进养心殿里,总是要把栗子一只只抛给我,总把我当成小狗,我却也心甘情愿,做了十几年的小狗。”

“我不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光着脚,或许,她就是为了能来看我,又不发出声音,也不惊动别人,这样,便能安全地过来看我了。”

“她光了十几年的脚。”

“我恨死她这样,却和她见面时,不得不说出最恶毒的话来中伤她。”

“她本来也应该这样做,可是,她后来只是笑嘻嘻听我骂她,听完就跑,我阻止不及,只好作罢。”

“我深深地喜欢她,爱着她。”

“她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不会再有其他人可以代替她了。”

“因为她,这一生我过得很充实,虽然免不了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但是,只要她在我身边。”

“一切便都足够了。”

※※※※※※※※※※※※※※※※※※※※

晚安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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