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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处境并不乐观,所幸有时涧墨帮她,温知予助她,如今,内务府也主动伸出援手。
陈灵这次来找她,也是想提前递个信儿,让她的心能安稳下来吧。
说话前,玉翩然的唇已经勾起来。
她看着陈灵,“不愧是耳聪目明的陈灵啊,谢谢你。”
陈灵向她略微躬身,嘻嘻笑道:“谢我干什么,是殿下值得‘玛丽苏’,我回去还有很多书要看,先回掖庭了,殿下,有空,我们三个再像以前那样去吃好吃的。”
玉翩然向她轻轻摆手。
和陈灵说完话,她心情好了许多,快步往乾清宫走,刚到殿前,宫女出来告诉她:“殿下,时大人来看你。”
玉翩然点头,面上不动声色,脚底却已经生风,径直往主殿跑去。
林因和宫女皆是一笑,也没跟上前,怕打扰她们。
时涧墨坐在主殿与后园连接的石阶上。
她的长发几乎碰到地面,披在身后,像一扇屏风,隔开了身前身后两个世界。
玉翩然放缓了步子,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旁边坐下。
她看见她怀里抱着纸袋装的栗子,怔住。
时涧墨闻到属于玉翩然身上的气味,偏头,见玉翩然望着怀里的栗子,一笑,“我好久没给你带礼物了,这次进宫,看到街边有卖栗子的,就买了点带进来。”
她说着取出一个,轻巧剥开,“张嘴。”
玉翩然依言,看着她把栗子放进自己嘴里。
她慢慢咀嚼,过了会说:“好甜。”
时涧墨望着她笑,自己也剥了个尝。
两人一起坐台阶上。
落日,红霞,山峦,乔木。
深秋画卷自远而近向她们徐徐展开。
时涧墨看她发呆,轻声问:“糊糊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姥姥和秦姑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秦姑姑带走的带子,会出现在姥姥那里。”
玉翩然双手撑着下巴,凝望远山。
“我之前查过很多秦宁的资料,确实没发现这上面有你姥姥的踪影。”时涧墨说:“我在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我想,或许你姥姥是她儿时的朋友,这么多年过去,她兴许有一天在街上和你姥姥遇见,攀谈几句,彼此都没有在意。当事情发生,她第一时间觉得可以托付之人是你的姥姥,便匆忙出宫找到她,把母带交给她。”
玉翩然转过头,聚精会神望着她,听她的分析。
“秦宁是性情敦厚的人,肯定不想自己的冲动选择会给你们一家带来灭顶之灾,当时,录像带这样时兴的东西,寻常百姓家一般是不知道的,秦宁拜托你姥姥把她藏好,也来不及解释就走了,从此再无音讯。你姥姥小心把带子收起来,直到遇到你,直到把你抚养长大,直到她离世,她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不,她知道。”
玉翩然想起离世前姥姥的眼神,脱口而出。
“姥姥在捡我之前或许不知道,但后来她肯定看了那卷带子,才惊觉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姥姥想把我送回去,可她已经知道真相,手里还有那卷带子,生怕自己某个举动做岔,会让别人知晓她了解宫中的秘密,她们一家就全完了。她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决定扔掉你送给我的那串陶瓷项链,埋藏一切秘密,悉心抚养我长大。”
此时此刻,她终于了解姥姥临终前望着她的含义。
糊糊会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吗。
我做得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糊糊,你以后该怎么办,会过得怎么样,我很想知道,可我已经没办法知道了……
玉翩然回想着姥姥的目光,在心里轻轻地说:
姥姥,我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不止是公主,我还是玉翩然,依旧是玉翩然。
您无论如何选择,我都会拥有不同的人生,有失必有得,现在我觉得我所拥有,远大于我所失去的,所以,如果您在天上,别再为这件事情纠结。
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想您一定会知道,因为我在想您的时候,每一粒尘埃落在我的脸上,都会让我涌起幸福的感觉,这是姥姥您带给我的,您对我的爱,我一辈子都会深深记得,并感受到的。
她这么想完,心底深处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缓缓落在了地上。
时涧墨看着她的神情从悲伤到舒展,到最后释怀,轻轻拥住她。
玉翩然贴着她温凉的面颊,闭上眼笑了,“有你在身边真好。”
“我也这么想。”
她们依偎在一起看日落。
夕阳落尽时,从宫外回来的庄庄蒜也给她们带来了最新消息。
“殿下。”
庄庄蒜面露焦急,有些不知所措,“周思妤认罪了,皇后娘娘……也认罪了。”
玉翩然面色一沉,站起身,“什么?”
为什么?
她想不通自己和皇后说了那些话,皇后却依然选择认罪。
庄庄蒜把手里的信递给她,“这是皇后娘娘托我把信给你的,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玉翩然手指轻颤,摊开信纸。
皇后的字真的非常漂亮。
“亲爱的玉姑娘。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谢谢你的努力,谢谢你想要抛却前尘旧事,为我解难的决心。
“我知道你听到我的选择会很生气,似乎你的努力全白费了,但事实不是这样。认罪,并非是为了赎罪,而是我确实做了错事。
“我曾听过一个选择题,火车轨道上一边有七个人,另一边只有一个人,火车正要向七个人所在的方向行驶,你拥有改变轨道的权力,是选择改变火车方向,还是任由事态自然发展,由你决定。
“我知道大多数人会选择让七人活下来,但对我来说,改变轨道便是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七个人活下来,却让本不该死的人枉死,这对我而言似乎更为残忍难以接受,就如这个故事所言,我没有杀周彦和秦宁,但他们也确实因为我改变了人生轨迹,就这点来说,我造成了他们的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和不能推卸的责任。
“她说我这些年变化很多,确实,我滥用权力做出无数无法挽回之事,包括与我最愧疚的孩子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修补,太后与我水火不容,贵族与我势不两立,我想一切都该有所了结。
“让我来了结这些事吧。
“这对我而言,也是剔除杂物,还原本心的工作。
“只是很可惜不能拆开你的礼物来看了,但我很感谢你的礼物。
“谢谢你。
“对不起。”
玉翩然看信的时候一直摇头,在看到落款是“叙梦亲笔”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攥紧信纸往外走。
“皇后现在在什么地方?”
“娘娘和周思妤都认罪,法院已经宣她们去接受审判,娘娘也不在医院了。”
时涧墨跟在玉翩然身旁,问了一句,“易夫人呢?”
“易夫人……”庄庄蒜努力回想,“好像没跟过去,还在医院。”
“这才不是了结,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玉翩然眼睛染上浅浅的红,“我去找易夫人。”
“殿下,那皇后娘娘怎么办?”
“她这么固执,都去法院了,再怎么劝她也没用。”
玉翩然深吸了口气,看向时涧墨,“小黑……”
“你去找易夫人吧。”
时涧墨轻捏了捏她的手腕,“我去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突破口。”
“嗯。”
玉翩然和时涧墨告别,与庄庄蒜,和两个警卫一同赶去皇家医院。
她到医院的时候没找到易夫人,还是爬到天台上,才看到易春坐在地上,望向远方的建筑。
风吹起她散乱的长发,露出的脚踝光裸纤细,她的鞋带松散着,没有之前系得那么用心。
玉翩然看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眼泪掉下来。
她静默地走过去,蹲下,无声抱住了易春。
易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她。
她淡淡地笑起来。
“易夫人,我们下去吧,天凉。”
易春笑着摇头。
“玉宫女。”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轻轻地说话,像雨点落在花苞上,“我好像没有归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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