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 2）

她们随便找了个酒馆坐下。

酒馆角落，有个女歌手弹着吉他唱歌。

红色卷发，一边绕到耳后，年约三旬，时吟时奏，漫不经心，也很有吸引力。

坐下来后，二人听歌，过了会，玉萃很仔细地打量她，“周思妤，我差点没把你认出来。”

“silla。”她纠正，“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玉萃哈哈笑起来，“管他呢，都是代号而已，不还是那个你吗？”

想起过去在宫里她们动辄上手抓头发挠脸的日子，玉萃感慨：“以前的事想想也挺有趣。”

如今，玉萃的头发染成橘色的大波浪，比以前黑长直的模样看上去更适合，“每次我都能打过你，这是最重要的。”

时间过去得太久，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争吵打闹因何而起。

那时的真情实感如今比一杯温水还稀薄。

她一笑揭过，转而问道：“你打算继续念书吗？”

“嗯，想来想去，做其他事情都没意思，还是学习能给人带来快乐。”玉萃说：“我在念哲学，打算日后向神学领域深造，不知是不是玄学，反正读了那么多大部头后，有些事情似乎真得看淡释然了。”

看见玉萃，像风吹起地上的沙子，唤起她很多记忆。

她抿了抿唇，目光放到桌上，放轻了的声音有些哑，“太后现在怎么样了？”

过去这么多年，擦去怨恨的滤镜，过往真相逐渐清晰。

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不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祸首。

说来也讽刺，她在宫里时，曾日日夜夜盼望太后死去，现在背井离乡在国外漂泊，偶尔会想起她。

想起她曾在天启寺里握着她的手向她道歉的情景。

太后曾待她极好，确确实实把她当亲女儿对待。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太后的消息，她内心深处的周思妤竟还在挂念这个人。

玉萃没想到她会提起自己的母亲，眼眸微亮，弯起眉眼说：“她挺好。”

还补充一句，“她们挺好。”

那句话里，含着叹意，轻恼，和千帆过境后的释怀。

她不知道“他们”里除了太后还指了谁，但听见玉萃这么说已经高兴，“那就好。”

玉萃问：“你要继续跳舞吗？”

她说会继续跳下去。

玉萃眼珠转了一圈儿，想起什么，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年的中秋晚宴生气啊，因为那晚我姐跳得比你好，所以你一直不能释怀？”

她微怔，细细想了想，“还真不是。”

“那为什么会选择跳舞呢？”玉萃好奇地看着她，“或许就像我一样，事情做遍了，原来还是读书快乐，对你而言，跳舞也是快乐的事对吗？”

应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但直到这次会面结束，她也没能想出答案。

这之后，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很久。

很多年后她才找到问题的答案。

.

舞者的职业生涯短暂。

到三十五岁左右，很多舞者会选择转行，大部分会开培训班成为一名老师，培育下一代舞者。

这个问题周思妤也曾经纠结过，她在舞团待了很多年，也有了些名气，经营舞团的老板曾问过她之后的打算。

打算。打算。

她从记事起就打算做一个不平凡的人。

她打算声名显赫，追求卓越，游遍全球，收获无数掌声喝彩。

而立之年，她想起曾经那些打算，这些年跟舞团去过很多地方，游离世界的目标勉强算是达到，其他的成就几乎为零，现在再转行主攻其他事业，像长长的天际线看不到尽头。

算了。

她对老板说她想继续跳舞。

反正名为silla的女子孑然一身，伶仃一人，就算扬名立万，所得也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客死他乡，死前床前无一人相伴，能平平稳稳枕在床上接受死亡降临，思及生前种种，似乎也能含笑离世。

在舞团里的演出机会日益减少，她干脆只挂名在舞团里，开始尝试参加世界各地的舞蹈比赛。

她随着舞蹈主题和音乐风格的改变，在自己脸上画出浓墨重彩，风格独特，虽不至于崭露头角，但总能留给人深刻印象。

她知道总有一天，故国的人会认出她，但与十几年前不同，此时心中山海已平，无论外界风浪如何，她已能巍然不动。

很多比赛她都参加过，有些得了名次，有些只得了安慰奖。

她房子里堆积的安慰奖渐渐增多，之后某一天，开始奖牌。

奖牌逐渐取代安慰奖，各式各样，被家里的小猫叼着玩来玩去。

她躺在地摊上，看着它玩闹，脑海里清晰地想着她是个普通人。

她是很平凡的人。

这是件多难过又多普通的事。

很多事情她都已经接受，揉成一团的过去被她摊开，铺平。

但她依然背对着命运，不愿往后看。

有时她会打电话给玉萃，问她神学研究得如何，这世上到底是否有神存在，是不是他掌控万物，命途早早在人出生前，就在他的脊柱上写好。

“silla，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

在读phd的玉萃声音俏皮轻快，“我只能告诉你，你相信有神给你写过命，就顺其自然，要是不信，再垂死病中惊坐起，试着推自己往前走试试？”

“读了这么多年哲学，有用的话越来越少，废话越来越多。”

“嗯，这样不好吗？”玉萃继续笑眯眯地，“不过前两天我给你占了塔罗。”

“什么结果？”

“是一张死神。”

“死神？”

“会有好事发生哒，相信我！”

玉萃跟她说完，也没有解释原因，说还要去上课，挂了电话。

她也没有多想，过两天，接到一个世界级舞蹈比赛的邀请函。

她照常去了。

这次格外顺利。

她一路过关斩将，跻身决赛。

舞蹈比赛的热度很大，有人截下她跳舞时的照片发到论坛，疑惑地询问这个人是不是十多年前，差点夺取女王位子的周思妤。

【当然不是她，我是silla的老粉，在她小透明时候就关注她，她很早就去欧洲打拼，靠着自己努力一步步走到现在，怎么可能是那个爱慕虚荣鸠占鹊巢未遂的周思妤啊】

【长得是有点像……但silla的眼神很空灵，周思妤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和气质的，别瞎想】

【世界上长得极其相似的人很多的，我可以肯定，这位舞者决不是那个周思妤】

【我没通网线吗，周思妤不是早就死了？】

质疑声很快平息。

倒是有人科普起silla，讲述她的奋斗和挣扎，赢得不少正面评论和赞赏。

她对这些并不知情。

决赛前一天晚上，她在酒店里睡得不踏实，到半夜做了噩梦。

那个曾经困扰她数年，难缠的噩梦又回来了。

这次更加具象清晰。

温首相站在她身边，要让她当上女王。

以往在梦里，她都是木木接受，但这次，她往后退，不想听他的命令。

毓秀宫的宫人制掣她的身体，扳着她的脑袋让她点头。

她只好戴上那个王冠，虚虚浮浮往乾清宫里走。

果然，这一次的梦里，也依然没有人听她说话。

“我是女王！”

她在梦里大喊，脸上又湿又热：“听我说话……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

她猛地睁开眼睛，才脱开梦境，捂着汗湿一片的额头，惊魂良久平静下来，才发现手机在响。

时涧墨给她打来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平稳呼吸，接了起来。

“睡了吗。”时涧墨在那头说：“我算了时间，晚上十一点，也不知道你睡没睡，贸然打过来，很抱歉。”

她下床，走到客厅倒了杯冷水，轻声说：“没事，时小姐……谢谢你打来这个电话。”

如果不是时涧墨的这通电话，她不知要困在梦中多长时间。

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她举起杯子喝水。

“是问比赛的事情吗？”她说：“请别担心我，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我想去看你的比赛。“顿了顿，时涧墨继续道：“是我和糊糊想一去看你的比赛，你愿意么？”

她有片刻的怔忡，“你是说……女王她……”

“她断断续续看过你不少的表演，很喜欢。我跟她说起你这次比赛的事，她拜托我来问你，她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亲自到现场看你表演。”

她沉默，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的有关女王的事，竟还是在乾清宫那天，她们一起站在角落里，看玉萃被褫夺王位的情景。

现在，玉萃早已不在乎这些东西，埋首书籍，寻找神存在的证明。

曾恨过的女王，希望来看她的舞蹈。

时涧墨担心自己说的话会勾起她曾经不愉快的回忆，“我们私下聊过你的舞蹈，她说，她觉得你不光是在跳舞，还在说话。你化着妆走上舞台后，所有人都会静下来看你的舞蹈，她说，我们不是在看，是在听。”

听什么？

听她一遍遍将愤怒演绎成漠然，将山川化为湖海？

听她抱怨自己平凡，又想在一寸天地间挥舞出不甘？

她站在原地，好像没什么反应，但七窍好像一刹那全部打通，眼睛发热，太阳穴突突跳起，有些事突然之间想得明明白白。

“……如果你们想来，来就是了。”

她握着手机，“我很高兴，真的，比赛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不管是什么名次，由我来请你们吃这一餐。”

她和时涧墨通完电话，一时也睡不着，去了酒店顶层的泳池游泳。

她站在边缘，想起玉萃问过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选择跳舞呢？

不该是问题的问题，纠缠她这么久，到最后，居然是她曾恨过的人无意中给她解开答案。

因为不甘心。

她嘶声力竭的尖叫没有人听。

现在她闭上嘴，舞蹈时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认认真真听她“说话”。

她猛地扎进水里，像块石头“咚”地触到底端，慢慢地往上游去。

游到岸边，她大口大口呼吸，抹了把脸。

她莫名有种预感。

今夜过后，她再也不会做那个噩梦了。

她今天会睡得很好。

到明天，她会尽她所能跳好这场舞。

结束后，她要和她们一起吃饭。

一想到能见到故人的脸，她心头竟涌起久违的激动。

到时候，她可以对她们说声“好久不见”。

到时候，她与她们交谈，会互相倾听彼此的言语。

到时候，她这样平凡的人，与不平凡的她们坐在一起，之后或许会常常坐在一起，继续聊天。

反正，无论平凡还是不凡，一生都会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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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一路上对我的支持，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篇文陪伴我经历身体、学业和工作上的变故，写了大半年，对我来说它对我有很重要的意义，无论成绩如何，我很喜欢它。

我想一直写下去，不求能写出多么精彩的故事（当然，这将是我一生的奋斗目标），只希望可以每天都能打开电脑，在空白的纸上多写几个字。

我希望我的存在能成为小天使们的慰藉，希望我的书能陪伴你们，希望有的时候我写出的故事，你们可以来看呀(∩_∩)

这篇文写得并不好，很多在构思大纲阶段的设想都没有实现，现在回去看开头，作者君真的觉得自己缺点太明显了，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看到这里，订阅了我，我十分感激。

这份感激会成为我.日后的动力，让我以后但凡遇到同样的境况，会通过回想这份感激，让我继续走下去。

新文我想写一个简单的故事，可爱的故事，能让读者和我都开心的故事。

就当是2019年即将结束时，给大家，也给我自己的一个礼物吧。

再次感谢。

鞠躬。

上汤娃娃菜

2019年12月10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