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7（2 / 2）

江雨音的伎俩毕竟蹩脚，只要稍沉下心来等上一等，破绽随处可见。既然是这样，安世渊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方才对质的过程中，真相被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奇的是，当矛头指向江雨音时，他竟未表现出一个受害人该有的惊讶、震怒和痛恨，反而像是个置身事外、作壁上观的看客。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虽然宋拂暄自问在王府生活的月余里，从不打探什么深宅隐秘、祖传八卦，不过有关这位永熙王与侧妃江氏百般恩爱的“坊间故事”却是盛名之下想不闻都难。若真如此，他怎的在得悉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出这般疯狂悖逆的举动后只是笑了一笑，连苛责都不曾说上半句，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走了？

难道说……

他一早就知情？

还是故意收住所有情绪，以保全自己的颜面？

“小姐？”青鸾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青鸾生性单纯，宋拂暄觉得还是不要跟她提太多了，万一她沉不住气，溜出去探听什么非分的秘辛，反而打草惊蛇。

“没什么，”宋拂暄摸了摸她的脸：“你累不累？”

“我哪会累啊，”青鸾笑嘻嘻道：“我不知道有多开心舒畅呢！那个蛇蝎……”

“哎，”宋拂暄温声纠正：“骂过几句也该出气了，以后还是要唤她江妃的。”

青鸾撇了撇嘴：“那个江……女人生得如此蠢笨，还这么不安分，我们从没招惹过她，她干嘛好端端的来这么一出？且不说今日是她第一次来给小姐请安，大家连面都不熟，就说平日里在王府碰见，也是隔着好几条连廊石桥，话都没机会说上半句……我看她八成是疯了，设下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局，简直吃饱了撑的。”

“怎会呢，”看着眼前那座孤零零的通灵塔，宋拂暄定定道：“她或许是笨，但绝不会无风起浪。若说内闱女子勾心斗角，为的大多是夫君那一点分不均匀的疼爱。可我与她之间并不存在这个矛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和她，根本称不上是对手。她做这个局，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在。”

“我才不管她那么多，”青鸾不屑：“权当她就是疯魔了。只是不知道王爷要怎么处置这个爱妃？小姐，要不要我去探探消息？”

“不用刻意。王府虽然大，消息倒也不会太闭塞。何况……”

“何况什么？”青鸾歪着头追问。

“何况他应该不会拿她怎样。”

“哼。”青鸾翻了个诚恳的白眼：“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舍不得这位爱妃呢？若是通灵塔真的灵验，那他根本就是死得活该。”

宋拂暄半是狐疑半是笑的看过去：“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因为我一身正气啊！”青鸾把玩着手上的短剑：“我就是见不得那种被蛇蝎毒妇骗得团团转的笨蛋！往远了说有幽王烽火戏诸侯，往近了说……”话头一顿，哼道：“算了，皇族贵胄庸碌蠢材，蜜罐子里泡大的，眼瞎也正常。”

说话间，宋拂暄已取了烛台炭盆过来，将仅剩的纸塔点燃了。火苗腾起三尺高，照得她一张雪白的脸庞红得发亮。待纸塔快要燃尽，宋拂暄转身吩咐道：“明早将内殿所有婢女都调去外殿吧，一个也不用留。”

“好。”青鸾点点头：“原以为这里风平浪静，谁成想四周都是眼线。要是不把她们都赶走，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第二个润秋冒出来。”

“嗯。”宋拂暄静静叹了一声：“以利驱之，必为利来利往。无论润秋是为利还是受人胁迫，于我们而言都是个教训。”

“说起来不只是我们这里的婢女，”青鸾道：“恐怕满府都找不出一个能信的人，否则江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小姐你想，东西是江妃从府库里取的，又带着人浩浩荡荡送了过来，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见，多少人听到？可她竟然这般有恃无恐，大白天就敢登门来找茬，想必是她将所有人都收买了。”

纸塔燃尽，只剩一摊黑灰堆在盆中。宋拂暄看了一眼，淡淡道：“王府的家仆婢女逾百人，倒不一定能全都收买，但笼络一两个人还是不算难的。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所以那塔上的字定然也是她亲自写的，不过我倒是还没想通……她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将她的生辰也写上。”

“这还不简单嘛！”青鸾笑嘻嘻道：“若非要说她有哪里是恨我们的，恐怕也只有一件了。小姐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到的。”

宋拂暄眼中噙着笑意，反问她：“你是说……王妃之位？”

青鸾挑了挑眉，一派自信：“照这样推理看，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呀。她想扳倒小姐、坐上王妃之位，自然得让王爷动手。如何能让王爷动手？肯定是拿王爷的身家性命开刀才最有效。但如果能再添上她那条性命，让王爷心疼怜爱，小姐的罪过不就是双倍的了？”

“青鸾，”宋拂暄笑得步摇轻晃，点头总结：“你不去外头写戏说书，当真是可惜了。”

青鸾道：“我说的不对吗？”

折腾了一晚上，宋拂暄已然疲乏殆尽，边朝内殿方向走边道：“说起来，她之所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下面，是为了不逾矩。但她将殿下的名字写在最上层，应该是怕我们动作太快，将证据在她赶到之前就烧尽，这才不惜连送四座，为她捉贼拿赃争取足够的时间……你瞧，她也不是全然笨的。”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角楼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冬夜虽寒，只要愿意等待，总有天亮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