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3（2 / 2）

来人很高，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踏过细密的树林时需要稍稍弯下些腰，才不至于让盘伸的树枝挡住去路。安世渊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踱至玉桥对岸，迈步进了连廊，边行边问：“你不是应该在内殿的，怎么来了这儿？”

彼时安世渊留在来仪殿，等着宋拂暄将解药从王府取来，亲眼见楚后将药服下并开始有所好转，才算松了一口气。原本准备接着问问所谓的“请君入瓮”到底指何，偏巧楚君得知他进宫，将他宣去了太极宫，直到此时方歇。面圣无故不得着铠甲、携兵器，想必这身衣服也是后来换上的了。

“殿中暂时无事，”宋拂暄道：“就出来随便走走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王妃今日种种，”安世渊看了她一眼：“倒是出人意料。我竟不知王妃也懂歧黄之术，比之我楚国太医还要上手？”

“不敢，上手谈不上吧。”宋拂暄后退两步，让开了身后的藤椅：“只是略懂些皮毛，也算不得什么。我之所以知道此毒，也是因为有位朋友曾经误中过，所以比旁人更熟悉些，并非是太医的问题。”

“是么。”

安世渊瞥了一眼那张青萝藤蔓编就的长椅，并未落座，转身步到廊下扶手旁，安静的望着面前的一池春水：“照你的意思，大监已将消息都放了出去。现在也该说说看，你的捉贼之计是什么了吧？”

细想想，这还是二人自大婚以来第一次独处。宋拂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习惯，又向后退了两步，方道：“事关娘娘安危，确实该向殿下仔细言明才是。如果有哪里设想得不对，请殿下随时打断。”停了停，见对方并未接话，也未回身，更未打断，便放心的继续了。

楚后所中之毒，名为“半尺霜”。

与一般烈毒不同，此毒并非从某种毒草或毒物身上提取而来，而是直接通过活的毒物下毒。

这种毒物，便是苗域部族特有的金足独目蛛。此蛛顾名思义，全身足肢皆为金色，只有一只眼睛，滴出的毒液可致人死，不过潜伏期较长。毒发时外相表露状似风寒，但嘴唇、手心等人体最柔软的皮肤处会出现皲裂映血，若不能及时发现并医治，待到皮肤破开、血涌而出，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

白天从孙湘口中得知楚后最近种种症状，推测中毒尚在中期，手边的药能解眼下的毒，否则还得想办法再另找几味极难得的药材来。若真是那样，解毒必然会更添困难。

说起“半尺霜”，此毒之所以得其名，乃是因为金足独目蛛在滴出毒液时，常常是将自己吊在距离受害人面孔上方半尺处的蛛丝上。这个距离刚好够它看清猎物，所以不多不少，半尺就够，此后便有了这个“花名”。金足蛛在下毒时，凭的是人在睡着后呼吸间吞吐出的温热鼻气，借以稳准找对猎物，再将毒液滴在鼻尖，通过呼吸进入身体。可谓极其隐蔽，一般情况下很难教人察觉。

大约是从未听过这样的毒物，安世渊终于转过身来，面带两分好奇之色：“世间还有这样的东西？”

点点头，宋拂暄继续道：“不过正因金足蛛下毒时应是在娘娘睡着的时刻，所以下毒之人极有可能是来仪殿中的内监或宫婢，毕竟只有他们才有这样的机会自由出入内殿，同时又不引人注意。至于凶徒有无同党、是否受到旁人指使，暂时还不得而知。”

安世渊不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别样的光亮：“所以你才支开内监宫婢，不让他们看到母后病情的进展。待到入了夜，又让大监放出母后苏醒的假消息，令其或其同党心焦神乱，伺机再次下手，从而引蛇出洞，守株待兔？”

不得不说，他心思确实缜密，脑袋也转得够快，只需稍加几句，便将事情猜了个全中。宋拂暄微微一笑，道：“但还是需要殿下参详参详，其中可还有不妥之处，要再另行调整？”

安世渊单眉一挑，道：“当然有。”

宋拂暄道：“何处？”

安世渊：“你竟敢拿我母后的性命做诱饵，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宋拂暄摇了摇头，“诱饵不是娘娘。”星眸轻抬，迎视上去，静静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