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11（2 / 2）

“陛下……”荣妃慢慢合上了双眼，沉重而缓慢的呼了一口气，幽幽道：“六皇子重伤入太医院，臣妾的人在太医院监守了一日一夜。原本以为虽然没能杀了六皇子，但大家应该都信了这只是普通的流寇作乱，我的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皇后娘娘突然就要去找陛下彻查此事，还要找黎妃与五皇子对质。”

“我瞒不住了……我知道，只要陛下起了疑心，此事早晚会败露。陛下……”荣妃缓缓睁开眼，一脸平静的朝楚君望来，静静道：“一切都是我干的，我无颜再见陛下，更无颜再见渝儿。大错已经铸成，臣妾也不在乎再多加一项罪名了……陛下您瞧这火，是不是很亮，很好看？”

“你疯了吗？！”

楚君忍不住厉喝道：“你为何要……为何要做出这等罪大恶极的事来？！皇后何辜？渊儿何辜？他们哪里对不住你吗，你要下这般的狠手？”

“他们当然对不住我！”

荣妃一声尖叫，又仰天大笑了一声，用狠绝且凄厉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陛下这两个儿子，一个长子，一个嫡子，个个封王拜爵，风光无限，日后这东宫储君之位也必是从他二人中挑选。可是……难道我儿小九就不是皇子吗？他就不是陛下您的孩子吗？！”

荣妃越笑越大声，几近癫狂的喊道：“我就是要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杀干净，只要没了皇后，他六皇子便不再是嫡子！待他一死，下一个就是你五皇子安承泓！哈哈哈哈哈……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人群中，楚后捂着心口不住摇头哀叹：“荣妃，荣妃你真是……真是大错特错啊！且不论立储乃社稷大事，你怎能凭一己私欲戕害皇子？渝儿尚小，你做出这等事来，日后让他如何面对这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在这大楚的朝堂上立足？你想过这些吗？！”

“皇后娘娘！”

一声撕心的呼喊声中，荣妃突然跪到在地，脸上写满了哀恸与悲怆，朝向楚后行了一个大拜之礼，泪眼婆娑道：“大错已经铸成，罪妇不求为自己开脱，待我死后，还请娘娘慈悲为怀，收下我渝儿，让他认娘娘作母亲，今后也再不必在他面前提起罪妇半个字。以后……以后他就是娘娘您的孩子了！”

“你，你这……”楚后一时既有为难又有着恼，说起来荣妃对自己和六皇子做了这些恶事，她一口恶气尚未消干净，哪能答应这托孤请求，忍不住的转头去看楚君。

就在这时，荣妃忽然站起身，也不等楚后回答，自顾自走向一张提前置好的琴桌旁，极是爱惜的抚摸了两下手边的古琴。唇角含笑，转头看向楚君，轻声问：“陛下，您还记得您最爱听臣妾弹奏的那支《金缕曲》吗？”

楚君一脸的神色不明，冷眼望着大火纷飞里的孤独人影，沉沉道：“你还想作什么？”

荣妃并未答他的话，而是转身入了座，两只雪白的葇夷搭在琴弦上。但听“镫——铮——”两声响起，一曲九转回肠的《金缕曲》便在她的指间信信拨弹而出。曲调悠远，空明似月，时而凄然悲切，时而高山流水，舒舒朗朗之间，便是一段绕指柔情。

烧焦的房梁木构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杂响，但宋拂暄却听得十分认真。她静立原处，目光不偏不移，从荣妃坐下的那一刹开始，视线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宋拂暄不明白，这样一个看着温婉恬静的不争女子，为何会做出她口中说的那些滔天罪恶。

宋拂暄更不明白，为何明明什么故事都还没揭开，什么真相都还没浮出，她就急于跳出、主动挑明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还视死如归般的点了这么一把根本就救不下的火。

如果当初真是费心布局了那么多，飞蛾尚且还会扑火一试，她现在这么痛快的自毁长城，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耳边曲调铮铮作响，空转幽回，却忽然间戛然而止。弥漫的烟尘与火光里，一道人影已离了坐席，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朝那片已烧得鲜红似血的大火走去。

脚下坚定不移，没有一丝犹豫。

“荣妃娘娘！”宋拂暄脱口喊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一声呼喊牵向了那片耀眼的明光中，已经一片混乱的小院外，宋拂暄似乎看到了楚君奋不顾身要往火里冲，又似乎看到了李如海五官扭曲地上前要抱住一身龙袍的楚君。还有惊愕得几近昏厥的楚后，满脸神色不明的黎妃，以及阴沉着双眸稳稳扶住母亲的五皇子安承泓……

未几，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荣妃娘娘——”，那座早已支撑不住的偏殿宫阙终于就这样在众人的眼中，像是一座被挖空了基座的崇山般轰然倒塌。

火星四溅，烟尘入云。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