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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把书卷在手里,朝我挥了挥手。我一只手拎着书包,只好暂时松开武大郎,也向他摆了摆手。
“苏羌,”我说:“再见。”
“嗯?”
他愣了一下,微微张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我会直呼他的名字。他头顶是密布星辰,星光却悉数被收做两簇,荧荧地映入他眼中,让他看起来尤其温柔。
他弯了弯嘴角:“嗯,再见。”
苏羌走了之后,我们又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我打了三四个哈欠,又开始犯困,武大郎干脆蹲在我身边,两只手圈住我,让我侧头靠在他颈窝。
“你和那小子很熟?”
我迷迷瞪瞪,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苏羌。
“今天刚认识。”我说,随后才意识到他方才用了一个十分不敬的称呼,于是仰头看着他:“怎么了,他难道不是地理老师吗?”
他抓了抓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指腹下的力道适中,我舒服地眯起眼,恰好捕捉到他神色中不屑掩饰的轻蔑:“大学实习生而已,能不能转正还两说——我觉得他讲课不怎么样。”
难怪苏羌看起来这么年轻,原来他还是学生。
“没经验嘛,其实他人挺好的。”
我为苏羌辩解了一句,同时心中有些疑惑。武大郎虽然性格过分活泼,但非常讲礼貌,行为举止总是得体,鲜少会有这么刻薄的时刻。
李子甜以前就说我总也不长个,是因为心思重,太早熟,吃下去的营养全用来长心眼了。
所以当他忽然收紧手臂,抱着我的肩膀摇了摇我,忽然问:“更喜欢哥哥还是喜欢那个老师?”时,我心思飞快地一转,用看似“不假思索”的速度回答他:“你。”
这话出口并不违心,自从李女士接手他们班的地理课程,算下来我和武大郎认识已经一年多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本该列入“不假思索”的范畴。但我和李子甜一脉相承,已经养成了不怼他几句不舒服的习惯,因此本能地就想故意闹他,以往他也总是很配合地假装“芳心尽碎”。
但他方才的语气太认真了,我不得不强行扭转我的第一反应。我对这些细微的情绪总是异常敏感,我有一种预感,但凡我再迟钝一点,不给他想要的答案,他可能真的会难过。
我盯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他:“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今天很奇怪。”
他捏着我的下巴,拇指贴在我唇下,温和地要把我“灭口”,他失笑:“我天,酸李子说你是人精,今天我可算是信了。”
我拿开他的手,不再追问,趴在他肩上继续打瞌睡,心想:不想说就不说吧。
李女士据说是在办公室被一群求知若渴的学生堵住了,嗷嗷待哺地问了一箩筐问题。反正等我再睁眼,看见的就是武大郎与她正在我家楼下进行“北植交接仪式”。
我半梦半醒,还记得挣扎着跳下来,不好意思让李女士抱我。
“小武,今天谢谢你了。”李女士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口水都流人身上了,还不跟哥哥道歉。”
哦……等等,你说什么,口水?
我震惊了,霎时也不困了,非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肩上那一块深色水渍——一中的校服是白蓝相间的基本款,短袖那一块恰好是一弄湿就非常显眼的深蓝。
我仿佛听见盖在我脸上那层不动声色的面具缓缓剥落的脆响。
“你要是敢告诉李子甜——”此时此刻,这是我脑中唯一的想法。
李女士按在我背上的手因为发笑而微微颤抖,她总是乐于看我犯怂,由此便足以见得,我的确是亲生的。
笑点不高的武大郎这回却不曾发出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他跨坐在自行车上,在巨大的月亮下俯视着我,单脚支地,一手并指于额前挥出利落的水平线,轻轻眯了眯眼睛。
“遵命,王子殿下。”
他像个骑士那样向我敬礼,那神色认真,好像我真的是位尊贵的王子,而他是我忠实的臣民。我如他所愿地笑了出声,不可一世地昂起头颅,命令他快滚。
我曾经真的以为童年会永远快乐无忧,虽然偶有困扰,但与那些明亮的、唾手可得的好时光相比,就显得相当不值一提了。
然而现实中残酷的一面并不放过任何一人,他来时寂静,没有预兆,用它从不留情的双手推着我成长,无论我想或不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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