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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他御口亲封的“头号小弟”,又出于体型不占上风的关键原因,还没过上几天符合转学生身份的“离群索居”的日子,就被动地参与了他组织的许多“道上的活动”,强行与众人打成了一片。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近墨者黑”地被他传染上智障的毛病。
他就像一块不依不饶的顽石,无论如何也不肯在陆地上老实待着,非要把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一汪平湖砸出轰轰烈烈的涟漪,还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那种。
特别烦人。
但却我很少拒绝他的邀约,毕竟喜欢安静并不意味着讨厌热闹。
课堂上我正襟危坐,因为身高的“优势”,很轻易就被桌上堆起的书本挡了大半个身子。我神情严肃,拿笔支着头,对着桌面做苦思冥想状,思上一会,还要下笔划个几道。讲台上老师讲得激情澎湃,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我的视线着落处,并非令他滔滔不绝的教科书,而是一本最新出炉的漫画——杨一淳神通广大,我随口一提的东西他三两天就弄到手了。
他此刻状态和我差不多,演技甚至更为精湛,他竟还能头头是道地跟着老师的思路,混在异口同声的人群中踊跃发言。
我有些叹服地转头看他,当空正好与他的视线相撞,他朝我挤挤眼睛,示意我看他手肘推过来的数学页上,空白的角落里用铅笔写着硕大无朋的四个字——蹦蹦床不?
恰好老师背过身去写解题过程,我用口型问:“阿姨今晚有课?”
他咧嘴笑,龇开两排白牙。
我俩的母亲就职的第一中学就坐落在这座城市唯一的文化广场的一条街之外,白天,那里秩序井然,只有喷泉轻声流淌,偶有白鸽掠过,携动的气流恰好足够扬起行人的发梢。那儿算是个气质高冷的地标,和它空旷的外表看起来一样沉默;而当夜幕降临,一切却变得截然不同。
分明夜晚才是寂静的那一个,但也许人类智力无论进化到怎样一个其他生物所无法企及的高度,依然掩不住我们生就的一身反骨。人们反其道而行地将黑夜点亮成斑斓的彩色,明媚日光下无所遁形的那些蠢蠢欲动,蛰伏一整个白昼,韬光养晦只为这一刻。
一改白日里的肃穆,夜幕低垂时,这里几乎热烈成了一座乐园。
飞快地在各自母亲的办公室里写完家庭作业,我才刚放下笔,一抬头就看见杨一淳扒在门边东张西望的傻样,说实话,他这样看起来实在有些贼眉鼠眼。但他本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还十分严肃地对我打手势,目光坚定,宛如电视剧里地下工作者的秘密接头。
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弯腰跑过李女士此刻身处的教室外时,不幸被靠窗又眼尖的李子甜当场捉住,奔跑的过程中我感到后背被什么击中了,我敏捷地反手一捉——嘿,一颗大白兔奶糖。
隔壁教室的苏羌靠在门边看我,在我俩炮仗似的蹿过时好像说了句什么,遗憾的是风声呼啸,我根本听不清楚。
终于抵达目的地,杨一淳财大气粗地将钱往蹦蹦床老板手里一拍:“两个人!”
广场面积大得惊人,蹦蹦床的摊位当然也不止一处,但杨一淳钟情这里,据他本人直言,是因为它的外形是座气势恢弘的宫殿。
单亲意味着单薪,因此李女士能给我的零花钱非常有限,有大款主动找上门来,我自然屁颠屁颠地傍上去,更不会对财主的品味挑挑拣拣。
“会显得我们比较尊贵。”他这样解释道。
我再说不出嘲笑他幼稚的话,因为我比他还迫不及待地甩掉鞋,一头扎进了又软又弹的金色气垫。
旁边的“塔尖”上一个小胖子掉下来,恰好降落在我身边,将深陷其中的我高高弹了起来,我哈哈大笑,调整面向,扑到路过的杨一淳身上,拉他给我垫背,不出意外地听见他惊慌失措地一声叫喊。
那时可真好,心有高天阔海,愁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可随着秋季的如期而至,却发生了一段插曲,它音色尖锐,是与童话故事格格不入的旋律,让一切看似嵌入岁月的无忧都戛然而止。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愁,就是秋天的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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