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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不久前她看我时略带冷漠的眼神。
“你太多疑了,Eli——”他弯下腰,胳膊横在弧度平缓的窗檐上,拉长的尾音意味着他有话要说,眼神隐隐透露出几分不认同。“或许你妈妈曾对你灌输过某些……”
“闭嘴!”李子甜头都没抬,却与我异口同声。
北城愣住了。
这瞬间我难过得无以复加,因为前一秒我还在心存期望地盼着他能对我说些关心的话,哪怕是“好好学习”,“多喝牛奶”这种再平凡不过的说辞,或是一句“再见”,甚至什么也不说,只摸一摸我的头都好。
可是他没有,还在试图给我最爱的人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我转开脸,看着另一侧的窗外,舅舅唇齿开合间缓慢攀升的烟圈,低声对北城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最后一点点喜欢也没有了。”
李椿林先生似有所感,隔着白雾与不远不近的距离转动眼珠,看了我一眼,嘴型看上去像是骂了句什么。他掐灭烟头扔在脚边,进来时裹着一阵呛人的寒风,沉默不语地关上四扇窗,又发动引擎。
同一块土地,却将我和北城隔出两个世界。
我始终没有回头,可北城身后是海伦娜亲手布置的摇曳灯海,它们高矮错落,伴随丰富的色彩,孤独的小屋一到夜幕降临却像装着万家灯火,使得他身影分外清晰地投射在我眼前的车窗上,又映入我眼帘。
灰色的玻璃过滤了光,他灯下的绿眼睛浸满以假乱真的哀伤,那目光执着地追随我,让我想起今天早晨李女士也是这样目送我的。
但我不再信了。
回去的路上复刻了来时的沉默,马路大而空旷,一眼看不到尽头,几乎让人有要在这里疾驰一生的错觉。
我抱膝蜷缩在角落,不一会儿就被倦意支配了身躯,额头一点一点地磕在车窗上,让我求睡不得求醒不能,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凉丝丝的东西贴住了我的脸,我掀开眼皮。
“嗯?”我坐起来一些,拿住了耳畔的手机。
李子甜暴躁地拿外套蒙住头,音质忽然变得失真而模糊,字里行间都是困到窒息的绝望:“你大郎哥。”
我将手机拿远了些,先是看了眼时间,夜里十一点二十七,然后才是通话界面上硕大的三个字,睡意顿时去了一半:武大郎?
我连忙贴回耳边,这才将注意转到听筒上,正听见那边用小星星的调子“喂喂喂”个没停。
我没来由地就想笑:“你疯啦。”
那边似乎没想到居然能收到一句完整的回应,登时更来劲了:“诶,小不点?这个点你还没睡呢。不过我说酸李子呢?说了到家跟我说一声的,我都打了八百个电话……”
“她在睡觉。”我被他这飞快的语速弄得头疼,连忙打断他,优先替李子甜做了解释:“她累了一天,你等明天再找她吧。我们还没到家,不过应该快了。”
“好,真乖。”他语气终于缓下来,无缝衔接地进入了哄小孩模式:“明晚有李老师的自习课,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说说看,我给你带。”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有求必应。”
“我现在就有想要的,可以提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诚恳:“现在?是要听睡前故事吗?”
我停了一下,被擦肩而过的车灯晃了眼,待昏暗再从四面八方笼罩上来,这才慢慢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好。”
“答案由我指定。”我很小声地问:“只能是肯定答案,你愿意回答吗?”
他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答复我:“这有什么难的,来。”
我看了一眼神情漠然只顾着注视前方的舅舅一眼,见他连根睫毛也不屑分给我,这才将嘴巴压在传声筒上,双手盖住下半张脸,试图人为隔音。尽管已经设置好了答案,也拿到了他的承诺,可我依然问得很没有底气。
“你,你会一直给我买好吃的,带我玩好玩的,如果我们不在一块,就给我打电话吗?”
“会。”他连半秒犹豫也没有:“一直,永远,forever and ever。”
我的思绪在他一叠声的同义词里起伏沉沦,仿佛被它们所蕴含的意义催了眠,关于那一晚,我的记忆就是在这里断了线。而顺着断线看过去,被我拽在掌心的那一端栓住的竟是数不清的彩色气球,它们拽着我直上云端,我提心吊胆,却始终没有等来坠落。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我在夜里做梦,却见到了热烈的太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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