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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颗巨大的玉兰树下弯下腰,抱歉地与我对视:“Eli,这个工作我推不掉。”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中话,仰起头指着一朵高处的玉兰花,说我要那个。

他便起身要去摘,我又说不不,我要亲手把它摘下来。

他愣了一下,忽然半蹲下来,架着我放在他肩上,起身时大手自然地抓住我脚踝,像是这个动作练习过很多遍,这些年从未荒废那样,他说“坐好”,宽阔的肩背稳如泰山。我举起手臂,轻而易举地摘下那一朵,冬风搅动满院浓郁的花香,又被困在这四方的围墙。

我将它放进口袋,花瓣擦过他耳畔,小声说:“北城,我可以再原谅你一次。”

“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当然没有说不的理由。

北城一手抱我,一手推门,刚一进入剧院大堂,就吸引来几乎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几十个人齐齐扭头,眼神饱含渴望,那场面壮观,竟使我脑中竟浮现出“嗷嗷待哺”这样的词语。不过他总是这么耀眼,我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了,因此面上还算镇定。

舞台中央一个正在与人交谈,体格十分剽悍的男人见状一跃而下,远远地朝我们走来,姿态高傲,像个走秀的男模。当他在我们身前站定,惊人的身高与逼人的气势使我下意识地往北城怀里缩了缩,总觉得他马上就要说出什么严厉的指责。

然后就听见一个喑哑的男低音:“北老师,我,我真的,太感谢了——这是您公子吗?呜,真可爱……”

他感情饱满,语气真挚,深邃的眼中甚至有泪光闪动。我被他“呜”地心肝一颤,忍不住又看他一眼。

人,还真是不可貌相啊……

北城是个小提琴演奏家,自幼苦练多年的那种。

他少年时期就被邀请加入了欧洲忘了哪个国家,某名字很长我记不住的交响乐团,大学毕业回国后,他和几个留学回来的朋友一起成立了自己的乐团,在圈子里颇有些名气。但据说他近几年也开始作曲了,隐约有要转幕后的意思。

我很小的时候曾看过几次他的演出,说实话,我真听不出来演奏的好坏,甚至觉得有点无聊,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以呼呼大睡告终,可能是真的没有遗传到这方面的基因。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受欢迎,单纯只是靠脸而已。

然而此刻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等众人将我俩包围了,我才惊觉,他们那种“嗷嗷待哺”的眼神,怎么好像是真的?

“您居然还有一位公子?”

“北老师以前提到过的呀,你忘啦?嗯,算来今年该九岁了吧。”

“九岁?”

“看起来像六七岁的孩子啊,北老师,他是不是特别挑食?”

“您可不能太惯着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呢,连哄带骗也得让他吃下去。”

“北老师,您家小王子叫什么名字?”

北城这会儿早就把我放下来了,也不说话,只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他们逗我,直到听见这句,他才慢条斯理抽出揣在口袋里的手,开了金口。

“木直植,北植。”他摸了摸我的头,掌心暖烘烘的,又朝问这个问题的姐姐笑了一下:“嗯,我家小王子。”

我却愣住了,为这些话语中透露出的一个讯息——他对别人提起过我。

很难去形容我此时的感受,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饿倒在包子铺门口,店员拿了扫帚要赶我走,我一抬手护住头,袖子里却滑出一张粉红钞票,那人就转而把我拉起来,张口就是“客官里面请”。

我忽然就抬起头,扯住他衣袖,这一刻迫切地想说些什么,内容还未成型,渴望已至喉头。

然而终归是疏远太久,北城并未读懂我此时的注视与以往有何不同,只是放低了身子勾勾我下巴。

“我要去排练了。”

“北城……”我飞快地捉住他将要抽离的手。

“嗯?”他回头。

“北老师!”

他向舞台的方向一点头,又转过来回握我的手,仓促地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他们催我了,你乖乖的。”

我下意识地服从,就这样“乖乖”松开了手。

错失了那短暂的冲动,我的话再说不出口,像我鼓起勇气住正要向他奔跑过去,绿灯一瞬转红——你看我和北城总是这么没有缘分。

后来从身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得知,乐团现任的首席小提琴手,就是那位不可貌相先生几天前肩伤发作,今天已经严重到稳不住琴的地步,无法出席今晚的演出,于是只好拜托团长救个场。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北城演奏,室内开了暖气,他脱了大衣只穿一件烟灰色针织衫,肩宽腰窄腿还长,微微侧过脸抵住小提琴,执弦的手臂弯曲成优雅的弧度。

视觉上的美感连带着听觉上也逐渐开始感到享受,好像忽然打通了一窍,以至于我连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也不知道。

直到那人拨动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将我唤醒。

都说与生命中重要的角色相遇,必然会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但每当我回首往昔,与宁树的初遇,种种画面早已斑驳不清。

只是仍记得那一天暮色将垂之际,我仰起头,玻璃穹顶之上,玫瑰色的云层翻涌,烧得火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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