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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他十指交叉支着下巴,半晌后歪头冲我一眨眼睛:“以后再说给你听。”
“多久以后?”我问。
“唔,希望不会太久。”
他一眨眼的时间就又恢复了游刃有余的姿态,而我对他的承诺总是深信不疑。
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舅舅,他像是刚到不久,拎着几盒就差把“我很贵”写在上面的营养品站在门边打电话,见我们来了就很不见外地把东西全扔给苏羌,一边摸烟一边往电梯那边去了。
我震惊了,为李椿林先生这显然是使唤自己人的行为,我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大佬都拿下了?”
苏羌嘴角勾起一侧,推门进去,只留给我一个高瘦的背影,非常神秘,使我瞬间肃然起敬。
一个月后,李女士出院了,回家继续休养。
放学后我习惯性地往医院的方向去,车骑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虽然归心似箭却因此比往常晚了不少到家。在楼下锁车的时候我眼角瞥见一个眼熟的人影,正推了那辆扎眼的小白车,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
李子甜猛地转过头,先是瞪着我看了几秒,忽然一踢脚架将自行车停好,人还未至,怒火先行:“你干什么去了这个点才回来,李孟治不了你了是吧?北植你听着,从明天起,我和李椿林轮流接送你,别跟我扯什么自强自立,你这种小孩人贩子最喜欢拐了。”
“不,不是。”我被她逼得后退,一头雾水:“我从一年级就自己上下学了啊,也从没出过什么事儿,怎么现在……”
“那是你转学前。”
我家是那种没有电梯的旧小区,李子甜一路把我给提溜上三楼,停在门前才把我放了下来,指尖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才担心。”她声音放低了,显然不想被门里面的人听见这里的动静。“每次问你在学校怎么样,同学好相处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你都说好,很好,没有。”
“要不是李孟自己打听到了,你还想就这么被孤立到毕业是吧?”
啊……我心虚地摸了摸耳朵,原来是这件事情。
“也没那么严重,”我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就是嘴碎一点,更多人也只是跟风而已,谈不上欺不欺负什么的。”
“北植我跟你说,你不能这么——”
“何况他们说的也没错嘛。”
我打断她,一耸肩平静地阐述道:“我确实是单亲家庭啊,也差不多算是没有爸爸。”
李子甜蹲在我面前,就那么半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我。她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那样忽然地就手足无措,可分明我才是被教训的那一个。
我摸了摸她的脸:“哎,干嘛这个表情。单亲就单亲,我又不自卑……好吧,刚开始确实有一点,很快就克服了。”
“现在的新同学都特别好,老师也好。”我忽然想起杨一淳,决定用他岔开话题:“对了,还有人说要给我当大哥,要罩着我呢。”
李子甜眼神微动,看穿我的意图,配合地勉强挤出一个冷笑:“‘有人’说的是羊愚蠢吧。”
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嘻嘻哈哈的状态进了门,看了一圈发现苏羌果然不在。
是啊,他是多么知进退的一个人,手中永远拿捏着分寸,那天深夜看似真情流露的失态反而不是常态,有时候我摸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姑正在阳台打电话,上半身前倾倚在扶手上,浅棕色的发丝铺满脊背,渗入夕阳,像条金色的长河,随着她听见声响回头的动作,波光粼粼地顺流而下。看见是我,便无声地吹来一个飞吻,又指了指一个方向。
我脸一红,顺着她的指引,视线流连到厨房,看见李女士抬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站在门外,显然是被人赶了出来,正万般无奈地注视着水池的位置——舅舅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昂贵西服,外套随意搭在挂围裙的墙上,衬衣袖子挽高了,臭着脸择一颗“碎尸万段”的白菜,身上遍布深色的水渍,只是洗个菜,却像经历了一场海难。
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作响,这顿饭也不知道要几点钟才吃得上,可我并不在乎。
当我看见舅舅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半天之后,终究对厨房束手无策,很有范儿地一招手,命令围观多时的李女士过去时,他喊她“小孟”,语气却要了命地温柔,像是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也像句不假思索的蓄谋已久。
我猛地扭开脸,不让他们发现猝然从我眼睛里滚落的液体。
“哥,我来。”
短暂的静默后我听见李女士说,同样熟稔,那么自然而然。模糊的视线中我仿佛看见两道交织的血脉相融,如江河入海,一分为二又归一,涌入同一方向——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前尘过往一笔勾销,山高水悠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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