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 2)
我想我一定是没能掩饰好脸上的诧异,因为她目光只与我交接一瞬,又立刻埋了下去,下巴几乎点到胸口。“我是说……我们。我、三姑、杨一淳,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向来是同学中最为冷静的那一个,正因如此,眼下她的这番举止无疑是异样的,可我却从这不同寻常的磕绊话语里感受到一种不为人道的熨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大概看出了我极力隐瞒下的焦灼,并且试图开解我。
分明就在一个多月前,我们才说了同窗三年来的第一句话。
由此可见,人与人之间所谓的“气场不和”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说辞,又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相斥人格,不过是隔岸观火的无动于衷吧。
“谢谢。”我说。
“就……这样?”她缓缓抬起眼睛,显然是惊讶于我这像是听懂了的反应。
我笑了:“嗯,就这样。”
“那……”她视线下落到我手心,那儿还躺着一片树叶,抿了抿唇:“你能把那个给我吗?”
“这个?”
我疑心自己理解错误,她却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于是捏着叶尖递给她,看她双手合十捧住了,视若珍宝似的,倒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做成书签会很漂亮。”见我仍看着她,她先是条件反射般转开脸,片刻后又慢慢转回来。
“北植……”
“嗯?”
她嘴唇翕动,扬了扬那枚叶子:“它很像你的眼睛。”
我咂摸着这个比喻,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却被穿过枝叶的余晖晃得移开眼。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便道了谢,姑且把它当做是一种夸赞。
后来我们又被杨一淳以考前放松的由头被拽去了电玩城,米三顾终究没能说服家教很严的西柚一同,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几个人一起陪她等公车,又目送她上车坐下,看她隔着灰蒙蒙的玻璃向我们挥挥手,一双眉目沉静如画。
好像刚才那个失态的她从没存在过一样。
到家时已经已经是夜间九点多,我在玄关摸黑寻找了半天才把灯打开。据说夜盲症的严重程度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渐消,看来这说法对我无效。
我把上衣脱了,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和常温的兑在一个大杯子里,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趴在阳台上等下班的李女士回家。其实我自小就有这么个“传统”,除却等待本身这一令人心生柔软的目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怕鬼……有这重不太拿得出手的理由在,导致我至今也没让李女士发现我的这一习惯。
所以当我看见路灯边上一高一矮并排的两个人影时,虽然反应很快地捂住嘴没咳出声,可牛奶却是货真价实地喷了我一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那俩人没被我惊动,仍旧散步似的走着,距离是非常正常的社交距离,可或许是昏黄的灯光作祟,抑或是我心绪难平,那画面简直怎么看怎么暧昧。
潜伏得这么好,苏羌他怎么不改行当特务呢?
我悄悄返回客厅,站在电视机前愣了一会儿,直到牛奶顺着下巴滴在我脚趾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狼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不适。
而造成这种不适的成因却不明,很难说是因为牛奶,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冲过澡我就回了房,早早关灯上床,听见客厅外门锁转动的声音,就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李女士回来后先是叫了我几声,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送来她身上沾染的楼下夜来香的味道。她将毯子在我腰腹处搭上一角,把风扇调小了些,又摸了摸我的头发,指腹的触感粗糙,那是长期紧握粉笔、操持家务磨出的一层薄茧。
是我们相依为命的证据。
我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紧紧闭着眼睛,好将那些令我无地自容的液体关在里面。
我太自私了,她为我牺牲了自己最好的年华,我却还妄想继续独占她,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对那能给她幸福的人是仇恨的。我想痛斥苏羌的无耻,站在守护者的立场,或披上受害者的外衣,虚伪地、狡猾地掩饰自己丑陋的真实想法。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分明是早就有所准备的啊。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因此营造出一个过于美好的假象,仿佛我已经成长到了坚不可摧的程度,仿佛已经足够强大。
可原来,都是自欺欺人啊。</p>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