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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状态怎么样?真是……实习忙得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还好,你刚下班?这么晚?吃饭了吗?”随即又想到她那个心脏:“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哎哟,听听。”
那边的噪声忽然小了,像是将外界与她隔开一块玻璃,随即又听见她很快地报了个地址,我立刻猜到她是刚坐上出租车。
她揶揄我:“我还以为在和我妈聊天呢。”
我没说话,以表示对她这敷衍态度的不满。
“行行知道了,怎么变成你慰问我了。”那头她笑呵呵的:“时间也不早了,你要没什么指示的了就早点睡。”
“唉……主要是你太懂事儿了,无论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有数,我实在没什么可操心的。那行,先这样。”
她一气说完,行云流水地把电话挂了,通话时间还不足一分钟,俨然一副日理万机的架势。
以至于我那几句压在舌尖的话根本没机会出口——你和武大郎有联系吗?你在那边,见到过宁树吗?
我不死心,又把那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一遍,无论多少次的尝试也是相同的结局,那头传来的依然是空号提醒。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摁下另一串数字,这个动作我也曾重复过数次,可每次不等“嘟”声响起又会以更快的速度挂断。
快三年了,我却还保留着那张名片,尽管我早就不需要它来帮助我记忆,尽管那之上的雪松香已经淡得再也闻不分明,而这名片的主人也许和武大郎一样,早就换了联络方式;更大的可能性其实是,他也许根本就不记得我这号人。
我思绪短暂地走岔了路,再回神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等待对方接通的单音节,也不知道已经响了几声。
拨出去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快要指向十点钟,对于并不相熟的对方而言,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通话时间——更何况我根本没什么可说的。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向着挂断键,有点犯怂。
指腹触摸到那个凉凉的红色圆块,只要我轻轻一按——
“喂。”
对面很安静,仿佛置身极为空旷的地方,甚至能听见模糊的回响,衬得那声音格外喑哑。
我头皮一麻:通……通了?!
我拿着听筒的手无意识握紧了,甚至有种如临大敌的窒息感。
现在假装自己打错还来得及吗?对,是了,反正他不知道这是我家的号码……
正在我天人交战之际,我听见“哒”的一声,异常熟悉,我消磨时间时曾听到过很多次,那是打火机金属盖弹开的声音。
他像是缺乏耐心似的,含混地呼出一口气,轻轻笑了:“殿下。”
果然是宁树。
被揭穿之后再演戏就没意思了,我不无挫败地抱怨:“你怎么知道是我?”
“没人敢在我开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先是被这低沉的嗓音迷惑了片刻,惊讶于这如在耳畔的轻柔吐息,即使隔着电话也无损他的音质。
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这是什么推理。”
要早知道你在开会我也不敢打给你啊。
我有些不是滋味,既出于打扰到他的歉疚,又出于无法像叮嘱李子甜那样也要他注意身体。没交情,也没立场,像在虚伪地套近乎似的。
他没回答,反而驴唇不对马嘴地问我:“想我了?”
我没预见到这神奇的走向,无端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死去活来,咳得脸都红了。
像是也不需要我的回答,他就着我撕心裂肺的干咳,心平气和:“我挺想你的。”
我顿时噤声了,没再用这浮夸的噪音掩饰自己的无言以对,几乎可以想象那人此时必定是吊着眼角,满脸戏谑的模样——至少在面对我时他基本是那个神态,仿佛逗我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可我居然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像块点不着的湿木头。
“你,少抽点吧。”我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一句。
“嗯……”他应得漫不经心,显然没把我这话放在心里,听声音,这会儿估计正把烟咬在后槽牙里。“好,好,遵命。”
我实在是没话可说了,也不敢叨扰他太久。老实说,他能接我电话,并且没把我忘了,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你早点休息,那我就不……”
“不打扰。”他没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再聊会儿,等我抽完这支烟。”
寻找支撑似的,我后腰靠在电视柜上,挠了挠耳朵:“聊什么啊……”
“你唱首歌吧。”
“……”
“那讲个相声?”
“宁——”我斟酌着对他的称呼:“先生,你不是在开会吗?”
“就当中场休息了,”他说,像是想到什么,又笑了:“那帮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谢你呢。”
所以你是把员工奴役得有多惨……我先是暗自吐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暗示我:你没打扰我,也没影响我的工作,反而托你的福大家才得以休息。
解释外加安慰,一句话全搞定了,教科书式的展示了何为“说话的艺术”。
我蓦地有点儿口渴,抓过一旁的茶缸猛灌了几大口,有点理解为什么李子甜当初要说他是个祸害了。
我们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对话,基本是我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他只是听着,间或应一声,在我实在无力将对话推进之际又主动接过引导权,使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和我继续废话下去。
我抬头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居然过去半个钟了,这就不是可以用“中场休息”作为解释的长度了。我大概看得出来他对于我那些无聊的“中学生见闻”没有多少兴趣,多半只是在配合我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暂时还没想到。
但我也不能仗着他对晚辈的纵容继续装傻充愣,只得略微不舍地明知故问:“你的烟,抽完了吗?”
“嗯。”他的语气依然没有任何起伏:“殿下这是要就寝了吗?”
经他提醒,我这才暂时将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当即想起自己是个要中考的人。可我文具准考证什么的完全没收拾,甚至忘了提前看考场。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啊!对,我得,我要去——”
那边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低笑。
“睡了……”我一下子卡了壳,差点忘记前一秒自己在说什么。
他几乎用上了哄婴儿睡觉的语气:“现在心情好点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冲昏了头,脑子一热,居然将那一直以来都好奇,却羞于启齿的疑惑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你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显然,这不是一个好问题,不仅怎么听都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并且还暴露了我始终将他牢记于心的事实。这简直太尴尬了,我想吊死在这根电话线上。
他仍是笑,并不正面回答我,每个字都像窗外被晕开的月色,是零碎的暗语,拼凑成蛊惑人心的晦涩。
“’Cause I’m your loyal peopl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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