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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灯太亮了，如有实质般，沉甸甸的，像是随时都会倾轧而下，压得我密不透风，灼得我眼痛。我猛地垂下脸。

大厅两侧的钟声就是在这时敲响的，连鸣三声，音色低沉，引起的反应却昂扬。起初我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周身的声响越发大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如出一辙、发自内心的欢愉——只有我仍在状况外，像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直到肩背上忽然感受到重量，前胸有一抹熟悉的温热贴上来，没轻没重却真挚热烈。

杨一淳用力地抱了我一下，松开时在我耳边喊：“新年快乐！”

我被他眼中的亮光晃了眼，无意识地跟着笑：“新年快乐。”

我终于慢半拍地融入到这见证新年到来的氛围里，心绪一路攀升，仿佛完成什么壮举。然后就跟被点了笑穴似的，一笑就停不下来了，我猜我现在看起来大概有点傻。

所幸这种傻笑只维持到走出大门，被夜半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的那一秒，失控的心跳也终于慢了下来。

“虽然我不懂古典乐吧，但这也太他妈好听了，尤其是那个小提琴的声音一出来，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提琴吗？”我稍微回想：“也就那样吧。”

别的我不敢妄下评论，但就今晚小提琴的表现力与感染力而言，我觉得不如北城。

“东方巫师，”，我想起外媒对他的评价：“像是拥有上古最神秘的魔法。”

“诶？看不出来你还懂这个，那你知道那种一根银色的棍子是什么乐器吗？声音特别空灵，那个我也觉得好听！”

“你……”

我刚想说他的描述太抽象了，至少得让我知道是直吹还是横吹乐器吧，然后我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首先这是一种男人的本能，正如女人对包的执着；其次我实在很难不注意到它，那是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只在电影里看过，隔着好几米都能嗅到扑面而来的金钱味道——但让我噤声的不是这个。

这是座南方的沿海城市，气候宜人，总是温暖湿润。眼下虽说是冬季，但并不算冷，这几天的气温尤其高，多数人仍是春秋季节的打扮，比如我和杨一淳。

因此更显得那站在车前，身披厚重黑色大衣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

他个子很高，那是一种在当时的南方极为少见的惊人高度，甚至将他身前那位穿着鲜红露背礼服的高挑女士都衬得娇小起来。也很瘦，攀在女人背上的手骨节分明，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更别提他还有一头相当惹眼的金发，稍有些长，斜分着将一侧别在耳后，露出侧脸深邃的轮廓。是哪怕作为男人，看见时也难免多看两眼的上好容貌。

可他气质却并不孱弱，皎皎月光下微微欠身与那美艳绝伦的女士耳鬓厮磨，双肩却不垮，仍平直而舒展，如松柏翠竹，被深夜的寒霜重露压低了头。

他抬起女人的一只手，揽在她腰际的五指微张，用看着就感到缱绻的力度，顺势将人带入怀中。那张过于冷峻的脸适时露出一点深情款款的痴迷，一个吻落在她耳后，恰好正面向我。

他也是在这时看见我的，双目相接的一瞬间，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好没穿校服出门。

他好像又瘦了点，这是第二个。

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狂跳起来，其余的想法这才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头发留长了啊，原来是金色，很漂亮，像海伦娜一样；怎么戴起了眼镜，视力不好还是为了装饰？不过挺适合他的；他还是这么怕冷吗？那他还，认得我吗？

“前面那是，是明星吧……”杨一淳眼都直了。

可我暂时无心回应他，因为那英俊得过分的男人忽然附耳对女人说了什么，她颇为留恋地在他怀中偎了一会儿，转身进入司机拉开一侧车门的林肯。

他站在原地没动，手指一勾让我过去，我也没动，因为杨一淳忽然警惕地绷起脊背，如临大敌地拽住了我。

被当作居心不良的坏人，男人却也没露出什么诸如被冒犯的不悦神色，见我不去便双手插兜地向我走来，仍旧是极大的步伐，也仍是那样从容不迫。微鬈的金发被风拂乱，露出金丝眼镜背后那双好久不见的，灰色眼眸。

两只脚先后站定，以及两道鞋跟点地的脆响，巨大的阴影一如过去那样将我笼罩，哪怕我已经长高了很多。

杨一淳整个人挡在我身前，无所畏惧地盯住了这个两步之外气场强大的男人，一只手还不忘往后推着我，让我快跑。

男人眼珠动了动，先是看他，再是看我，继而挑起一根眉毛，像是玩味。

“出门还知道带侍卫——”还是那冰冷的声音。

“长进了啊，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