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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遍没有人接，她没等我催已经重拨过去。这里是一片废墟，太安静了，拉扯着等待接通的单音格外漫长，然后机械的女声响起，再拨第三遍、第四遍……米三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杨一淳都不安地来回走动起来，那焦灼传染着我，压在我胸口，我甚至想要张开嘴来呼吸——直到“嘟”声忽然中断在空气里。

米三顾摁在耳边的手陡然攥紧了，暴起细瘦的青筋：“柚子？”

听不见那边说了什么，可一开口我就知道是西柚的声音，杨一淳整个人蹲了下去，如释重负地低声说：“我操……”

我和他的反应却相反，我松开了支在膝盖上的双手，甩了甩脸上的冷汗，感受到脚下是土地，就又有了挺起脊背的力气。

“短信收到了，嗯，这样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没，没什么事啊，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哈哈……”米三顾弯起手指，对我比了个OK，无声做着口型：“没事啦。”

可真的没事吗。

她拖延着时间，眼神在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最后还是朝她伸出手，米三顾犹豫了片刻，把手机交给我。

电话那头很安静，或者该说，西柚一直很安静。她总是听着我们三个争吵扯淡开玩笑，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大部分时间都戴着耳机听歌，有时写作业，有时翻甜品店里的杂志，有时看着窗外走过的行人，等我们注意到她才会摘下一边耳机，顺着我们的话题说点什么。

可我从没疑惑过为什么戴着耳机，她却总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在叫她，也从没询问过她播放器里的装着什么歌。

我知道杨一淳喜欢CS和火影忍者，米三顾喜欢物理和裘德·洛，可是西柚喜欢什么？

愤怒当然有因可循，却不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有时候看着她也会觉得像在照镜子，一举一动都像映照着我的过去。她在想什么，以哪种角度、何种心情，于我而言并不难猜，可我没有在意——我气的是这样的我自己。

很多年前我追着北城的背影说别走，爸爸不要走，被拦在等候线外，任由火车进站的轰鸣声盖过我。我看着它开走，露出背后漆黑的夜晚，但我无能为力。

“西柚。”此刻我紧盯着身前浓稠的黑暗，好提醒自己，接下来的要说的那会是一句诺言，食言的人永远走不出今晚的夜色。

“对不起没听见你叫我，”我说：“以后不会了。”

那边传来一个男人催她去学习的声音，想必就是她那个严厉的爸爸。可直到最后，她也没对我说一句话。

挂了电话我先检查了杨一淳的车，然后拍拍他的肩说哥们儿今天麻烦你送一下三姑，我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他犹豫地看着我，最后糊了一张纸巾在我脸上，说小心你那眼睛。

我又去了DC大楼。

看着这座本地最高的建筑，冷硬的线条拔地而起，直通夜空，就像撑起天幕的巨人，灯火通明把星光都衬得寡淡了——这是一种何其熟悉的气势，正如这座大厦的主人。

他刀枪不入，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与勇气，只需稍稍掀起眼睑，就能居高临下地俯视所有人。

我站在这里，悄没声儿地向他借了一点，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原本唯一昏暗的顶层忽然亮了灯，登时有被当场抓获的感觉。明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就是神仙也看不清，还是心虚地立刻扭头。

我会还的，我心说：等我变成一个厉害的大人。

总有那么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