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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就跟狗似的,几天不见就能换个模样。”她坐在茶水间,地把我刚从荷包蛋里剔出来的蛋黄按回饭里,若无其事地接上话音:“简直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比整容还厉害。”
我低头含了一大口粘上蛋黄碎的米饭,大概是表情稍显忧愁,坐我对面几个都快瘦成精了却还端着减肥沙拉的姐姐,看着我就小声笑起来。我不大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看着,就稍稍侧坐了些,却正好冲着身前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画面正跳到近期某个晚宴的红毯回放。
然后我就被呛住了,所幸食物已经下肚,不然非得喷出来不可。
迎面走来的这对刚一出场,快门声和闪光灯就跟疯了一样直往他们身上招呼。灰西装的男人很高,金发随意梳在脑后,像是出门前随手一抓的造型,配上他那张神经坏死一般的脸就更是酷得要命。走过镜头时他携带的女伴脚下像是被曳地的裙摆绊了一下,幅度极小,远不到站不稳或摔倒的程度,他却回头揽了她一把,动作快且果断,过长的几缕头发随着这个动作落下来,垂在眼前。我看见他低声对怀里的女士说了句什么,箍在对方腰际的手再也没松开,拍摄者还专门给了两秒钟特写。
我抓着一杯水忘了喝,听见在座的男男女女纷纷发出或赞叹或激动的吸气声,忽然就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我曾和电视里这个男人一起坐过碰碰车和海盗船呢——可说出来谁也不会信。
真是万人迷啊,宁树。
到了签名墙前他才松开手,女伴微笑着轻轻一点头,看口型是在说“谢谢”。我这才分出神来观察这个姑娘,漂亮得惊人,也眼熟得惊人,却不是上次我和杨一淳撞见的那一个。
换女朋友了?在我疑惑的时候,他行云流水签下名字。
宁树的签名非常好辨认,就是个一笔完成的”Tree”,刚放下笔转身,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伸出的话筒包围了,挤得那姑娘都只能露出一个头,精心搭配的礼裙都看不见了。也就是他长得高,大半个上身优越地戳在镜头前,丝毫无损他的气质。
“宁先生,有传闻说你是为了Lilac才选择南市作为DC的第二总部,请问这个说法是否属实呢?”
我立刻就想起来为什么看这位美人眼熟了——Lilac,据说本名就是丁香,是前阵子新鲜出炉的“国内最年轻影后”,米三顾特别喜欢她。我们在三姑的了不少她的电影,我不是专业影评人,也不懂什么样的表演才叫专业,只觉得她演得是真好,怪不得能年纪轻轻就拿影后,实至名归。
宁树稍微撑起眼皮,我留意到他换了一副银框眼镜,由于他过白的肤色,再加上闪烁的灯光,导致几乎看不见边框,只剩镜片偶尔有光冷冷闪过,像是他的眼睛在亮。
“你都说是传闻了。”又低头看身旁的影后,极慢地一眨眼:“不过是个美丽的传闻。”
记者马上又将炮口转向影后,直白地询问她听了这番话的感受。后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面上却还强自镇定,说着千篇一律的场面话,却再也没敢回视宁树的目光——别说是影后了,隔着屏幕就是我身旁的这些年龄跨度略宽的女士们都有点受不住地撇开了眼,只剩我们几个男人还坚守在一线,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继续观摩。
刚才发问的女记者显然是八卦版块的,得到可以大做文章的答案,娱记们这才退开些,构思着文案争取成为首发。这就顺便给那些战斗力稍弱,被挤在后面的其他记者腾出了位置。
“宁老师!”一个男记者杀出了重围,一开口就知道他多半会提与时装设计相关的问题:“算上女装,您这几年一共推出了十七个系列的高定与成衣,并且每个系列都非常出色,这在设计界是非常惊人与非常难得的,尤其是您还负责着整个DC的日常运营,额……”
他一连用了三个“非常”,看得出是真的非常喜欢宁树。而宁树的神色也认真了些,注视着发问人,把那记者小哥看得当场卡了壳,片刻后才接上话头:“我想知道,您是如何保持这种天才的灵感永不枯竭的?相信这也是很多设计师想向您讨教的事情。”
宁树抬起手指敲了敲左侧下颚,这是他对某件事物感兴趣时的反应。
“天才不敢当。”他笑了笑,散漫的目光却渐渐聚焦起来:“我只是比大部分设计人都运气好,恰巧遇到了我的灵感源而已。”
那记者显然没想到宁树居然真的在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语气都激动不少:“灵感源?是,是说您身边有一位缪斯女神吗?”
其实灵感源不一定就是人,这个小哥显然也没想那么多,却误打误撞地将话题引向了不太妙的方向。蛰伏在旁的八卦记者嗅到风声,又渐渐围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把他和影后挤在一起。我看着有点无奈,毕竟这么适合制造绯闻的话题,宁树肯定会否认的。
可他居然相当坦然地一点头,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女神。”
人群沸腾了,影后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又马上若无其事地看着镜头微笑,就像只是稍稍睁大眼睛摆出另一种适合拍照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第一反应地把那判断为“错愕”。
“哦?那么是位男神咯?”
我认出这个伸在最前面的话筒上是一家臭名昭著的娱乐杂志的LOGO,当即有点生气,紧紧盯着宁树,心说这位爷肯定要开始嘲讽了。
面对这种低劣的调笑,宁树竟没露出一丝一毫不满的神色。他眼神在镜头前飘了飘,继而定住,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心里又是“咚”一声,看他轻轻掀开唇缝。
“嗯,是位王子殿下。”
他视线的定点非常微妙,像是隔着不同的时空,准确击中了屏幕这头的我。
那一瞬间我好像聋了,什么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那句“王子殿下”,与他平时叫我的语气没有分别。
休息时间结束,电视机被按下静音,我的听觉回来了,听见人们走远的脚步声,在说什么“讨厌加班”。
我心不在焉地,直到姑姑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夸我好孩子,这才发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居然把蛋黄给吃了。我又看了那屏幕一眼,宁树垂着眼,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冲镜头勾勾嘴角,敷衍也敷衍得特别周到,让人无法说出任何指责的话,包括我。
满腔乱七八糟的情绪无处安放,明知罪魁祸首是谁,却仍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左突右碰地在我身体里乱蹿,不给我看清它们是什么的机会。
我要疯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疯还是可持续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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