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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仨人没吭声,我看着他们做错事似的表情就有点想笑,这事分明是我自己没弄明白就答应下来的。
“他在外地工作,教不了我,抱歉啊学委,这个角色你们还是换人吧。”
她怔住了,好半天才说:“可,可是,今天是截止日期。晚自习前,剧本和人员名单我就已经报上去了。”
我立刻看向米三顾,后者畏畏缩缩地点了个头,以示学委所言不虚。“要不,你到时候就做做样子好了,我们可以放别人录好的曲子。”
“投机取巧进得了决赛吗?”我失笑,没问的另一句是,不想见到自己偶像了吗?
她梗着脖子,无所谓似的一摆手:“毕竟是临时起意,要和那些专业人士,或者精心准备了很久的队伍竞争,本来就没什么胜算吧。”
“既然你这么说,”我在她头顶揉了一把:“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杨一淳和米三顾立刻拿一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的眼神看我,只有西柚在微微一愣后,侧过脸不着痕迹地笑了。
我反勾住杨一淳的脖子:“因为我最讨厌别人觉得我赢不了——愣着干嘛,牵车去,傻大个。”
杨一淳被我踉踉跄跄地拖到了停车棚,在我弯腰开锁的时候,忽然一巴掌拍我屁股上:“可以啊种树的,刚才有点帅啊!”
我脑海中难以自控地回放着小时候被北城评价为“锯木头”的琴声,没觉得自己帅,只觉得心力交瘁。逼上梁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北城的三把琴全都锁在玻璃柜里,他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积灰也无损它们的美貌,随便一把都价值不菲。说起来挺奇怪的,我和李女士对北城都没剩什么好感,可就算是我们日子最难捱的时候,也没动过要出售它们的念头。
它们太美了,美得和整个屋子都格格不入,我打开柜子的时候,几乎有一种自己正在唤醒睡美人的感觉。三把琴都各自封在琴盒里,当我一一掀开它们,抚摸轻微震颤的琴弦,那些原本蒙尘的时光忽然历历如昨。最清晰的画面是北城单膝蹲在我身后,托着我的双臂,平稳运弓,拉出干净而饱满的一个音,惊飞了一只停在海伦娜膝间的灰色鸽子。
我还认得它们——其中一把是他恩师所赠,琴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上几轮,由顶级的意大利琴师所制,是各种意义上的价值连城;另一把出自德国一位国际顶尖级别的制琴师之手,北城在某次巡演时对它一见钟情,央求那位制琴师为他保留一段时间,最后用他三个月的演出攒下的所有积蓄才买下来;剩下那把是他的第一把琴,是国内一位已经过世的制琴大师的杰作,原本是北江寒先生的藏品,北城幼时好奇心重,越不让碰他越要碰,无师自通地拉出了半首“茉莉花”之后,北老先生放下了手中高举的鸡毛掸子,转而为他请了专业的小提琴老师。
我曾问北城,为什么他在还没学琴的时候就能拉出曲子,而我学了半天却只能锯木头。
“因为我有天赋。”
“有天赋的人都能像你一样,在那么大的舞台上表演吗?”
“当然不能。”他用锉刀磨着我指甲上尖锐的部分,轻轻吹掉白色的粉末:“因为光有天赋是不够的,还需要苦练,以及热爱。有时甚至不需要天赋,光有后面两点就够了,只是要成功会很难,但我钦佩这样的人。”
“我很幸运,三点都符合,我的老师曾说我是天生的小提琴手。”
分明是稍显狂妄的自评,可他语气平淡,说出来却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我仰起头,看他碧绿的瞳孔在密布的星河下溢彩流光,衬得他身后的山谷越发幽深。
“Eli,我不强求你学琴,你有一定的天赋,可你对它没有热爱,自然也不会为它付出努力。”
他把我抱起来,举过头顶,跨坐在他肩上。抓着我小腿的手上有一层粗糙的茧,仿佛我是他的琴,握得那么轻,却又握得那么稳,我一点也不担心会掉下来。
“我希望未来,你在遇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时,只要它不违背正义与道德,哪怕你毫无天资,哪怕你全力以赴也无法追赶那些天赋异禀的人,但只要你仍是热爱的,并且能从中获得快乐与力量,还有想要学习更多,走得更远的欲望,那它就仍是值得你去坚持,和捍卫的。”
他抬起手,那只永远坚定执弓的右手,指着夜空西向,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却能感受到此时他必定是笑着的——眉目舒展,嘴角以最温柔的弧度上翘。
“它会是你的启明星,是灯塔,是每个人都该拥有的信仰。”
太阳落山还不算太久,山林仍残留着黄昏的余热,我坐在他肩头,像是被巨人托举而起的摘星者,头顶的星空那么远又那么近。远是胆怯的我只敢举目眺望,近是我深知只要我伸出手,就能触摸到最亮的那一颗——
只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要我鼓起勇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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