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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连最后的余光也看不见了,我才迟钝地抬起手,按在他方才触碰的地方,猛得又摘下来,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不正常。

也不快,但很重,每一击都格外用力。

苏羌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拿物理书在我眼前扇了扇:“你对着路灯脸红什么?”

“晒的。”

我看着手里被我混乱中晃得乱七八糟的“不明物体”,又看了看苏羌拎着的包装精美的点心盒,觉得这可能是天意。

我说:“你先上去吧。”

“那你干嘛去?”

我边走边按着脑后,果不其然摸到一个鼓包:“散步,扔垃圾。”

苏羌在我身后喊:“不是想逃避补习吧?北植同学我告诉你,请端正你的学习态度。”

我心说苏羌这人一点也不真诚,那语气一听就很开心,便头也不回地喊回去:“给你创造点二人世界还不好,边儿去!”

那天下午我在巷口的道牙上坐了很久,直到煎饼阿姨推着小推车过来,大呼小叫地问我怎么一个人在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才发现天都黑了,而我的表情或许有点苦大仇深。我说没什么,起身帮她支起煎饼摊,又把周边路面上的石块踢开了,以便于城管来的时候她能够迅速地逃跑而不至被绊倒。

我手里拿着好几套煎饼果子,直到走到楼下才发现我居然把阿姨让我带给李女士和苏羌的份也给吃了。

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吃了这么多东西,除了胃有点胀尚且没出现别的不良反应,便足以证明我的脑袋没因为那一撞而撞出什么问题,可我仍旧想不明白今天过激反应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米三顾教过我一招:在我们这个年纪,遇到任何想不通的事情,就甩锅给青春期。毕竟青春期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莫名其妙烦恼,我这么想着,果然就想开不少。

半决赛那天我是被北屿女士硬生生从床上刨出来的,用“刨”这个词是因为她评价我“叫你起床跟挖坟似的”。

“这可是周末啊——”我叼着牙刷,口齿不清地控诉。

“你还知道是周末啊。”姑姑坐在客厅喝李女士泡的果茶,每夸她一句就要呛我一句:“大好的周末我带了半个团队过来义务给你们做造型,我们抱怨什么啦,我们的时间不珍贵吗?”

我高举双手,赶紧认错。

最后换好衣服,在人声鼎沸,沟通全靠吼的后台化妆的时候我还是睡着了,没办法,生长期就是格外地渴睡一些。

我睡得忘乎所以,被人叫醒的时候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和对面同样茫然的男孩大眼瞪小眼片刻,我这才认出那是我自己。

镜子里的人头发被全数梳在脑后,刻意做出随手一抓的效果,化了淡淡一层妆,人为地加深了脸部轮廓,使得我属于欧洲人的那部分气质被刻意突出了。阴沉的灰绿色眼珠可算是派上了用场,不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像具了无生气的人形雕塑。

北屿女士拿着化妆刷在我背后抱臂沉思,忽然上手扒了我的外套,又开了我白衬衫上的三颗扣子,把我两只袖口随意卷起,这才终于满意。

“行,我敢肯定全场没有比你更帅的小伙子了。”

一直趴在我椅子扶手边等我睡醒的杨一淳不服气了:“阿姨你偏心!”

“你叫我阿姨,他叫我姑姑,你说我该偏心谁?行了小愚蠢,你也帅,特别帅,好了吧。”她将原本应当系在我领口的纤细领绳缠上我脖子,又松松绕了两圈,最后打了个结。“你和子甜去旅游那次她拍了不少你的照片,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可能是我见过最适合祖母绿的男孩儿了。”

“祖母绿……”

这是海伦娜眼睛的颜色,也是她最钟爱的颜色,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忽然好了一点。

我是在最后一幕换幕的时候上台的,这一幕的角色只有西柚所扮演的芭蕾舞演员和我——肩托小提琴的广场石像。

幕布升上去之前,西柚突然离开她位于舞台中央的站位,提着墨绿色的长裙下摆疾步向我跑来,踮起脚抱了我一下,轻声说:“就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我站在四方台上,因此比她高出一大截,却没有迟疑,弯下腰回抱了她。

“西柚,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耀眼得就像个公主一样。每次我都想告诉你这个,今天可算逮着机会说了。”

这是个一触即放的拥抱,一点也没有正式告别的隆重感与仪式感,显得那么潦草而仓促。可当幕布拉起的瞬间,聚光灯倾泻而下,她足尖立起,高昂着头颅宛如最高傲的天鹅,我又觉得,这样一个短暂的拥抱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从没有开始过,也就算不上是告别。

而我也不会为此感到失落,反而满怀感激,目送她转身的背影。毕竟有这样一个闪闪发亮的女孩曾喜欢过我,我何德何能。

我隐没在黑暗里,仗着没人留意到阴影之下的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台下梭巡。

我后悔了,非常后悔,当时不应当那么唯唯诺诺,他教我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我就该直截了当地邀请他,说你要来,我希望你来。

那么他就会说好,或是简单地一点头,然后——

然后我就看见他了,猝不及防的。

黑衬衫的男人倚着入口处关闭的大门站着,站姿随意却不无礼。公共场所禁烟,他就反复把玩着打火机,目光慵懒地在空气中游移,连垂在额前的头发丝都透着浓郁的不耐烦。

感谢观众席的灯光打得足够明亮,以至于当他一抬头,双眼轻轻一眯,我就知道他看见我了。对于一个天生弱视的人来说这是何等地不容易,我简直怀疑他那眼镜是不是具有望远功能了。

面部表情大概已经不受我管理了,我本意是想保持严肃,嘴角却不由分说地上翘起来。

可这个笑容最终没能完成,因为我突然注意到宁树身边还站着个戴口罩的男人,个头比宁树稍矮些,与后者的锋芒毕露截然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气质,但同样是惹人注目的。

我浑身僵硬了,甚至在那瞬间出现了幻听。

我听见火车轰隆驶过铁轨的巨响,碾压所有的声音,只苟活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不依不饶,拼凑成断断续续的哀鸣,在说——

“不要走,不要走。”

为什么?我分明很久不做这个梦了。

遇上我的视线,北城摘下口罩,对我笑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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