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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笑了:“怕我消失么。”
我说是。
“不想我消失么。”
还是一样的回答。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背过身,不再看我,只向后摆了摆手,语气如戏言般轻佻:“殿下有命,岂敢不从啊。”
待他拖在地上的影子消失在门缝里,我才原地蹦了起来——他答应我了。
我很清楚自己更在意的是这个,至于别的什么,秘密或瓜葛,都显得不那么紧要了——以后再说,只要有足够充分以后,就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那天之后,杨一淳他们和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我一开始以为那是在照顾我丢人之后的自尊心,还暗自感动了好一阵儿。直到有天放学我有事先走,半路上发现东西忘拿了,折回去正好在门外听见他们几个正凑一块讨论我。
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教室里别的同学早走空了,他们关着门窗,却没关紧,正好让走到后门的我听个正着。
“我和种树认识五年多,这是第一次听他骂人。”这是杨一淳,隔着门我都能想象出他那个浮夸的神色:“从来不生气的人一旦发飙那是真的吓人,我这几天都不敢和他说话,生怕他火气还没消下去,要拿我开刀。”
“别说骂人,他连情绪激动的时候也很罕见啊。”米三顾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他有点爷爷辈的作风,绅士风度是他本体,他就是杀人了也不可能凶女生。”
我:“……”简直不知道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了。
我对这两个二货已经绝望,只得寄希望于高岭之花西柚同学,下一秒就听见她冷静克制地总结道:“总之最近别激他,本来他不笑的时候就挺吓人了。”
杨一淳积极响应:“对对对!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个大写的‘别惹我’,所以我和他开玩笑从来都是撩一句就跑。”
米三顾:“同感,我初一入学那天问路,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打我。我姥爷懂算命,头回见他就说他这面相是个戾气深重的,还让我千万别和他做朋……”
“嗙——”
我一脚把门踹开,三人齐齐扭头,又齐齐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要不是校园环境太过纯洁正直,活脱脱就是一个聚众赌博现场。
我看着他们,很轻地笑了一下:“说说,谁想第一个死?”
回家的路上我简直恨铁不成钢,我说羊愚蠢就算了,毕竟是愚蠢,怎么你俩也跟着瞎起哄。
他们仨噤若寒蝉,就差把视死如归写在脸上了。没人回答我,跟唱独角戏似的,我有点受不了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虽然明知造成眼下这情况的人也是我。
这情绪最终沉淀成了无奈,“我没事儿,你们这是干嘛啊……”
我和杨一淳各自载着一个姑娘,并排从月色斑驳的树下穿过,遇到路障才拉开距离,越过后又靠近,便于我们用寻常的音量交流。
“北植,有件事不知道你自己意识到没有。”米三顾拽着我书包一侧的肩带,声音因为逆风而忽高忽低:“就是,你从来不和我们谈你自己,你总是在听我们说。并不是说你话少,虽然确实也不多,我的意思是……哎呀,要怎么说。”
“惯于掩藏内心想法。”西柚提醒道。
“对!你真是我的子期。”米三顾伸手和她击了个掌,动作幅度有点大,带得我车身一晃,她就立刻坐正了,继续点评我:“你什么都藏在心里,好像就没见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但是这怎么可能。”
然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但这是你的隐私和自由,谁都无权干涉,你不说,那我们只能自己琢磨。觉得你不痛快了,就不去给你添堵。因为不是只有你在留意我们啊,我们也一直看着你呐。”
西柚乘车的站台到了,远远地看见她要搭的那一路开过来,她倒退着走,和我们挥手:“毕竟我们是朋友。”
杨一淳仗着这会没载人,可劲儿地绕着我和米三顾转圈圈,等我缓过神。
晚风浸透了香樟的清香,把夜色熏成煽情的味道。
过去我总觉得杨一淳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是个大龄儿童;觉得米三顾外强中干,本质是个大兔子精;还觉得西柚敏感过头,总是心事重重。便自发地在自己头上扣了个“长辈”的帽子,尽管我才是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如今看来,他们对我也是一样的操心。
我向来知道友谊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一直以来都小心呵护,一丝裂缝都胆战心惊,如栽培蔷薇的猛虎,只敢轻嗅。却忘了这是种双向的感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维系。
种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背后,皆是从未宣之于口的迁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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