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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简单的几句话,却既可被理解为挑衅,也可理解为戏弄。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含义,我当即皱起眉头。
我说:“不卖了。”
他愣了一下,嘴边的笑却还挂着:“嗯?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我其实并不是争强好斗的性格,但不爱惹事生非不代表遇事愿意一味忍让,我说过,我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我不管这人是出于什么意图说出这样的话,我只知道我不爽了。
他把篮球换了个地方,单用手拿着,笑得意有所指:“不是吧,火气这么大,交个朋友而已。”
又凑近了,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清的声音:“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是同……”
我本能地不想听他把这话说完,捏成拳头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却被一道突然刺来的强光所打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
越过寸头的肩,我瞧见小巷入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车身线条流畅,晦暗的光泽流转,冷峻而奢华。
我大脑都空白了片刻,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在这儿看见“我的车”。不是,他不是去巴黎了吗?
所幸这时煎饼阿姨回来了,拍拍我的胳膊说麻烦我了,又十分爽朗地问摊前那群高中生:“买煎饼吗小伙子们,要几个?”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和她道别的,也不知道中途推开的是谁伸出来要拦住我的胳膊,直到来到车前,看清驾驶座上那个面沉似水的男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心跳得有点儿快,也不知是出于跑过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在这里,又意识到他听不见。他神色有些冷淡,对我做了个上车的动作。
刚一拉开车门我就嗅到一股浓郁的酒气,我顾不上系安全带,诧异地问他:“你喝酒了?喝酒你还开车?”
后一个问题出了口,才觉出愤怒和后怕来,再发现这人自己没系安全带,也没戴眼镜,怒火几乎烧上了天灵盖。我凑过去想开他那边的车门,一边将他往外推。
“下去,你不能开车,你打电话叫人过来。”
他却准确无误地按住我的手,手指像一把锁那样扣死了我的腕骨,向来冰凉的皮肤在酒精的催化下竟是温热的,一把将我推在副驾驶座。然后他拉过安全带,却扣了两回都没扣上,眉头不耐烦地皱起来,猛地抬头让我自己系,额头却擦过我的鼻尖。我屏住了呼吸,怔怔看着他悬在我一掌开外的灰眼睛。
他喝的大概是烈酒,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中呼吸片刻,我喉咙干渴,仿佛也晕头转向了。
“坐车要系安全带。”他说,瞳孔时而聚焦时而涣散,苦涩的吐息在这亲密的距离中游荡着。“记住了没。”
我用力掐着自己掌心,才堪堪忍下那阵容易引人深思的颤栗。
“你自己都不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醉鬼顶嘴。
“我不系没关系。”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本意大概是想将坐起一些的我摁回去,却由于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我的脸而偏离了路线,微热的掌心重重贴住了我裸露在外的锁骨一带。
周末不出门的时候,我总爱穿宽松肥大的背心,舒服且透气,眼下却成了直接导致我差点儿窒息的原因。
他忽然发了狠,低声喝我:“可是你不行。”
我只觉得那块被他触碰的肌肤几乎烧了起来,心脏跳得过于剧烈,擂鼓般的重击几欲破出,庆幸他的手没再放低一些落在心口,否则我要如何对他解释。
他喝醉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趁人之危。
可我抵挡不住想要了解他的冲动,他像一个最难解的迷宫,我跃跃欲试,无惧疑难,他却连入口都不肯告诉我。
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在他粗重的呼吸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个不善行骗的新手,生疏且拙劣地循循诱之。
“为什么我不行?”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和他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对视,缓缓发问:“难道对你来说,我是特别的人吗?”
“是。”他没有迟疑。
我以为心跳会加快,可是没有,大概方才的速度已经是它能达到的极限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糟糕的情况,它暂停了,或许一秒,或许不到一秒,暂停得非常果断,像是生怕我无法读取它想要向我传达的情绪似的。
“我……”我还想问点什么,可这意图被中断了。
因为他突然微微侧脸,以下颚擦过下颚,耳朵摩擦耳朵的形式,坚定地拥抱了我。双臂从我腰间穿过,托起我的后背,掌心用力按在我心脏对应的区域,使我不得不贴住了他的胸膛。
太紧了,像是某种牢不可破的枷锁,他在我耳后深深吸气,谓叹一般:“你在发烫,生病了吗?”
又说:“心跳太吵了,是你还是我?”
最后侧脸往我颈侧一埋,含糊道:“无所谓了。”
我卡在一个浑身僵硬又瘫软的界限上,像个走钢丝的软骨病人,明知应当保持高度警惕,可一身无力的骨肉不由我。窗外的月亮被云挡着,可我知道它就在那里看着,看着宁树,看着我,看着这世上每一个人。
这样的宁树,这样的月色,都太失真了,这时若是我忽然睁眼,看见房间里泛黄的天花板,闹钟在床头疯狂跳脚,隔着一道门能听见李女士在厨房煎鸡蛋的声音——好像这才是说得过去的剧情。
我可能也醉了,还醉得不轻。
但我还是低估了这晚的跌宕,因为宁树忽然松开了我,又隔着一掌的远近看我,掌心托起我的左手,拇指在我手腕内侧轻轻摩挲。
他看我,又像借由我看着别的什么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他很轻地说话,像是怕惊醒一个正在进行的梦:“他再也拿不起小提琴了。”
我眼前一闪而过北城伸出右手将姑姑拥入怀中的画面,一时之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宁树眸中的光熄灭了:“是我的错。”
是噩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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