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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外面居然下起大雪,我只愣了一秒,继而迫不及待地推开窗,双手撑着窗台想要翻到院子里去玩儿,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不着痕迹地将我往回一挡,窗户被重新关好。我微微仰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北城,有点郁闷。
“你干嘛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我眼巴巴望着窗外,明知他听不见也还是要抱怨。
“吹冷风可是会感冒的。”
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扶在窗棱上的指尖红红,掌背却冻得发青,恰好挡住我的视线。我只好转而看向他,看他身上的高领白毛衣,再反观自己的薄薄的卫衣,心说你可真娇气,我都没觉得冷呢。
但谁让你是少爷呢。
我弯下腰来,开始对着他的手呵气,那真是极秀气的一双手,适合抚琴、执笔、捧花。我看着它们逐渐恢复血色,忽然难受起来。
假如没有那场车祸……
北城收手的动作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招呼还在练习的宁树暂停一会儿,男孩儿却充耳不闻,拿后脑勺冲着我们,于是他只好亲自过去抓人。
我盯着窗台上的还在冒热气的水杯,对于这种人或事物突然出现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百无聊赖地喊了一嗓子:“喂!你的水没拿上。”
北城的背影就是一个大写的“听不见”。
我犹豫了一瞬,继而握住了那杯水。
那真是很大的一只玻璃杯,恰好足够我两只手掌将它包围,遗憾的是我对一切温度都失去了感知能力,然而当水雾轻缓地拢住我双眼,奇异的,身体似乎变得温暖了一些。
时间就这么平和地流逝着,我几乎成了一只“窗子精”。某一天当我照常趴在窗台上打盹,睁开眼,身后却安静得分外不寻常。
我猜是因为出现在玄关处的那个女人。
她身形高挑,正微微欠身脱下高跟鞋,凭我多年在美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经验,看那身段,这必定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可当她抬起头,我却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Charlie,我可算逮着你了。”就连声音也是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只厚重的口罩。“我们总是错过,我简直要以为你是故意在躲着我了。”
北城将琴背在肩上,闻言笑了笑,没有回答。
“要走了?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就不叨扰您了,宁太太。”他侧身扶了扶看似没背稳的琴盒,恰好避过女人想要拥抱他的动作,客客气气地说:“乐团还有排练,我不得不去,下次再来拜访。”
我看不见女人的脸色,只能听出她语气骤然变了:“Charlie,Helena是我的挚友,既然她托我照顾你,我们就是家人。你大可不用这么生分,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的,Lynn,今天时间不方便,我就先走了。”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后一句是对宁树说的:“再见,小家伙。”
宁树皱了皱眉,像是不耐烦,却并未推开北城的拥抱,垂下眼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我和北城共撑一把伞,踩水而过,在门外等着返校的那路汽车。他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哼唱全数闷在围巾里,露出被冷风刮得通红的眼角鼻尖,小鹿一样。
我时而看他,时而看着身后城堡似的老宅,每次离开,宁树都会站在窗边目送我们,正好是我常打瞌睡的那扇窗。他灰色的眼睛总是间隔很久,才想起来眨一次眼,在想什么呢?我猜不到。
而那对母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交流。
我眼眶毫无征兆地变得酸痛,我捂住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时,居然就到了盛夏。
北城拉着巨大的行李箱,正与几个朋友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我被这过于明亮的阳光刺了眼,下一秒北城被人开玩笑地推了一把,恰好站在我身前,挡住强烈的光线,我恍惚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是机场。随即交谈的声音骤然中断,一人拍拍北城肩膀,另一个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于是我和北城同时回头,看见了宁树和他的妈妈,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周遭忽然变得一片空旷,任何可供遮挡的区域都消失不见,我顿时急了,反手想去摸自己的书包,可我压根没有包。而北城已经先我一步拿出了伞,快步走到宁树跟前,为他撑开了。
我也跟着跑了过去,这才发现宁树长高了很多,原本只到我胸口的小孩,这时看来已经依稀是个半大少年。我目测着他如今的个头,心猿意马地得出结论,这大概是我再向前一步,嘴唇恰好能贴上他额头的完美身高差。
我依然看不清宁林的脸,只听得出她很难过:“你非要走吗?”
“抱歉。”北城退了一步,欠身向她鞠了一躬:“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不走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提让你困扰的要求,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Lynn——”北城轻声打断她,“别再说了。”
宁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是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又不在乎我。”
我忽然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再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抬起手就要去捂住她的嘴。
可我到底晚了一步。
“你舍得宁树吗?让他和我一起生活,你真的放心吗?”她往前一步,附在北城耳边低声说:“我可是会虐待他的,像以前一样。你是他的救世主啊,你把他带出泥潭,现在又要亲手推他回去吗?”
于是我抬起的手转了个弯,掌心微拢,轻轻将那双灰色眼睛藏入手心。这一次,我的手没有穿过他的身体,结结实实触碰到了他哪怕在烈日下也仍旧冰冷的皮肤。
和满手滚烫的潮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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