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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淳是校篮主力,弹跳力极好,蹦起来差点撞上吊灯。“什么!你谈恋爱了?这么多作业,我写都写不过来,你还能见缝插针谈个恋爱?还被甩了?”意识到重点错误,他又一拍桌子:“快说,是哪个红颜祸水给我当了后妈,让你连亲儿子都瞒着!”
我:“……”
“不说。”
这个“后妈”你见过的,说出来怕吓死你。
杨一淳简直怒发冲冠:“你——”
我打断他:“暗恋,懂吗?说出来就不叫暗恋了,就让我保持这份含蓄的美好不行吗?”
杨一淳显然是懂的,当即也不敢不行了,立刻老实坐下,还欲盖弥彰地坐得离西柚远了一点。
我解决了愚蠢的羊愚蠢,也靠回椅背,喝了一口泡着青柠檬的苏打水,一抬眼撞上西柚揶揄的眼神,差点呛了出来——放松得太早了,这位才是大BOSS。
大BOSS无视我求饶的目光,叉了最后两块芒果分别投喂我们,对我使用“吃人嘴软”攻击。
“哦,对方知道吗?”
“咳……咳咳咳,应该,知道吧——谢谢。”我按住她推过来的纸巾盒,抽了一张擦嘴。没被苏打水呛着,倒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个死去活来,我简直怕了西柚。
“拒绝你了?”她想到什么,看向我的眼神疑惑起来。“还有你追不到的女生?”
我快疯了,和暗恋过我又赶在我拒绝之前率先放弃的女生谈论我的暗恋对象,而她的暗恋对象也在现场,多么奇妙的三角关系,还有比这更魔幻的剧情吗?
“……没,警告倒是有,可是没用,后来就随便我了。”
“那就是默许了,她也喜欢你。”她肯定地说,神情认真地建议我:“你应该去告白。”
我看了无论西柚说什么都疯狂点头的杨一淳一眼,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问她:“不拒绝,就是默许,就是也喜欢吗?”
西柚极度聪明,瞬间就明白了我的言外之意,她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阵,才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
“你看,”我双手一摊,叹了口气:“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弄明白,没那么容易……”
我们仨共同盯着玻璃杯里漂浮的薄荷叶,各怀心事,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非常。
我们仨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杨一淳见我和西柚都不动,只好低头在包里掏手机。他刚一拿出来,我和西柚就一齐看向他。
“是三姑吗,说什么了?”我问。
杨一淳说了一个地址,“她说明天晚上这里有个画展,她喜欢的一个画家会出席,让我们明天给她直播一下。”
西柚点点头:“查一下票怎么买?”
“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入场。”杨一淳无奈地看着我们:“不是,你们也太懒了吧,尤其是种树,你手机就他妈在桌上,懒成这样我简直服了……”我没听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因为我的手机又响了一声,我倾斜视线扫了一眼,猛地僵在原地——亮起的锁屏界面突然跳出那个快两个月没有和我联系的名字。
宁树:“吃个饭”
他的短信就真的只是很短的信,也还是那种语气:霸道,不给我商量的余地,连个标点也懒得赏我。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我一时也说不准眼下是什么情绪占了主位,是狂喜,委屈,心虚,害怕,还是松了口气?
西柚方才说的“你应该告白”和“我不知道”反反复复在我脑袋里交替循环,我想可能还是害怕多一点,满脑子都是告白后宁树为难而又不忍拒绝我的表情,正如西柚唯恐伤害到杨一淳的情绪和自尊——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容易受到影响了,又像个小孩似的,学不会像同龄人那样不动声色地自我调整——她甚至不敢表现出她早就知悉了他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暗恋,因为杨一淳不想让她知道,她就配合。她在等,等他的喜爱淡去,或者至少拖到高考之后。
西柚对杨一淳的态度,其实和宁树对我的态度差不离。可我毕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杨一淳,我装傻装得够久了。
“下次吧,我要补课。”我这样回复道,即使我想他想得快要死了。
我想我的心是一片疯狂生长的荒草地,言不由衷的每个字都将加速它的消亡。
窝在沙发上的杨一淳突然惊喜地坐了起来,幅度很大地向窗外挥了挥手,嘴里却在叫我:“种树种树,快看外面谁来了?”
我突然浑身发冷,血液急速地倒流。
其实窗外能让杨一淳有这种反应的人很多,可能是李女士,是苏羌,是北屿姑姑,甚至是远在北方的李子甜,可我知道不是,都不是。我对他有一种独特的感应,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可我就是有。
我在窗外那个高挑的人影越走越近的空当,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念了句诗——我住在你那里,却未曾抚摸你;我周游了你的疆域,却未曾见过你。【注】
他停下来站定,半透明的影子向着我倾泻而下,那么近,我眼角的余光甚至可以看见他吐息之间呵在玻璃上的浅淡白霜——我却有一种背离真实的感觉,我觉得他距我前所未有地遥远。
我手边的玻璃被敲响,很慢地两声,我抬起头,看辽阔的夜色温顺地蛰伏在他身后,铺开大片没有星辰的苍穹。他没戴眼镜,没有表情,安静的灰眼睛里藏着一点像是失望的情绪。
我一下就心疼了。
天气已经逐渐回暖,他却依然在西服外面披了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左手一柄收束整齐的长伞支地。我留意到他剪短了头发,斜分着,背风一侧别在耳后,另一侧遮住半只眼,被早春缠绵的晚风拂得纷乱,流金似的蹁跹着,好看得不像话。
他太显眼了,这里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却只看着我,不动,也不眨眼。
我应该站起来,急切地跑到他跟前,向他解释我欺骗他的理由。或是邀请他进来避风,请他喝一杯热咖啡,不喝也可以,就拿着暖手,让他坐在我身边,百般讨好,请求他的原谅。我应该……
我将手机屏幕朝下盖在桌面,移开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玻璃再次被敲响,一声,声音很沉,像是试图穿过屏障敲在我摊开的掌背上,想必是用了力气的。可那是很重要的一只手,当他拿起笔,他是天才设计师;当他拿起琴,他是天才小提琴手。我应该捧起他的手,轻轻吹气。我应该……
我收回手,揣进口袋。
他的影子沉默地静止着,山一样压向我。我忽然丧失了时间感,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秒钟,他的影子倒退一步,继而转身离开。
我没有回头,却可以想见必然是他标志性的,很大的步伐,否则压在我身上的重量怎么会骤然一空。
我应该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叫他不要走,正如我内心所渴望的那样做。
可是我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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