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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偏头,鼻息微弱,蝴蝶似的贴着我额角滑过。
他不再多言,对身侧的人说:“赶出去。”
“是,宁先生。”是宁树助理的声音,我听见他召来保安,客客气气又不容反抗地将人“请”出了展厅。
人群的窃窃私语无法扰动宁树,他先对西柚说你好,若无其事的,随即与杨一淳短暂交谈,不提昨晚,也不问我们为何而来,只说展览结束后楼下有晚宴,有兴趣可以留下来玩一会儿。言辞简短,态度仍旧冷淡,却没了那一身压人的逼迫感,几乎是温和的,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忽然没头没脑地想,也不知道和三姑的视频通话还连着吗,不过想来杨一淳是绝对不敢挂她电话的,那她这会儿应该在捂嘴尖叫了吧。
“我送北植回去,你们不用等他。”
“啊?哦,哦,好啊。”杨一淳似乎呆了片刻,继而试探地问:“哥,我说,那个……你们两个要不就,不要闹别扭了吧?”
宁树像是笑了一声,“你问我么?”
杨一淳见有戏,顿时更来劲了。“昨天你走之后他难过死了。我和你说,他最近念书念得少年痴呆了,每天恍恍惚惚的,做了很多反常的事情,你就别跟他个弱智儿童一般见识了。他就是脑子当机了,昨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哦。”宁树转过我的脸,嘴唇靠近我耳边:“难过?”
“恍惚?”
“不是故意?”
我被这一叠的反问打得措手不及,不等我说出点什么,已经在被他拽着走了。
视野丧失的最初一段时间,被放大的听觉仍未得到适应,是敏锐而又不敏锐的。我可以接收到周边所有声音,却失掉方向感与判断力,既稳不住脚,也定不住心绪。
他在讽刺我吗?抑或只是单纯发问。
他生气了吗?还是像以前那样毫无底线地容忍了我。
踉踉跄跄被带到安静的地方,我听见玻璃门闭合的闷响,“梆”一声,很轻,其实这个拟声词并不贴切,可我眼下无暇搜寻更合适的。因为宁树突然松开了蒙在我眼睛上的手,却没收走,仍虚遮在我额前作为缓冲。
其实窗外余晖已经很柔和了,并不会刺伤我,但我没有说,反而微微皱起眉头,做出不适应光亮的神情,好让他掌心的伞为我停留更久。
我太狡猾了,我有至少一百种叫他心疼我的办法。不怪杨一淳会说,宁树对待我的态度过于夸张,仿佛我是一株养在温室里,根茎纤弱的珍贵绿植。
他轻拂开一缕戳在我眼角的碎发,继而倒退一步,拉开一段适合交谈的距离。
“想好该怎么糊弄我了吗?”
我仰头看他,和他身后蓬松的层云,是不够纯正的玫瑰色,却是足够缱绻的。玻璃过滤了紫外线与热,沉浸在这样暧昧却失温的暖光下,他的皮肤像是细腻的白瓷,呈现近乎透明的质感。
我看得呆了,不受控制地脱口:“你真好看。”
他稍稍扯动嘴角,算是对我蹩脚恭维的回应,那笑意却不达眼睛,一丝一毫也不。“我说殿下,你在写小说么?”
“什么?”
“少年伊莱的烦恼,什么的。”
我总是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突然的攻击性是为何而来。
“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我是个让你发愁的**烦。”他安静地,居高临下地看我,说话间渐渐失掉了最后一丝表情。“我是吗?”
他看出来了,我惶然地想,他都知道了。于是我强撑的笑意也紧跟着难以为继了。
我很清醒的意识到,此时我该保持沉默,该回避他的审视,用至少一个小时,来思考一个是与否的回答,好表现出我的挣扎犹豫。不,根本不用那么久,让他放弃向我逼问,也许三分钟就足够了。
“如果我说,”可我凝望他的眼,声音轻得像是在说谎。“你是呢。”
可是没有说谎,我们都知道我没有说谎。
日光在我不曾计时的沉默中缓缓倾斜,墙壁上树影婆娑,颤动的叶尖遮住他的眼,将瞳仁染做更深的灰色,像是他的目光晦涩,我从来都看不懂。
门外疾走的、接踵的幢幢人影透过磨砂玻璃,仿若月下奔跑的森林。
却唯独没有我曾妄想独占的那一棵。他长久地静默着,以下垂的视线看我,没有不解,没有愤怒,没有哀伤,没有任何情绪,是陌生人遇见陌生人的眼神,是过客注视另一个过客。
人在得到或失去什么的时候,冥冥之中是有感应的。
没来由的,我觉得我失去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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