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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都怔住了。
他微垂着眼,定定地看着我手里那个毫无花纹的金属方块,缓缓呼出一口薄荷味的烟雾。
“什么意思,”他手指夹着烟,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这么急着要和我划清界限?”
我立刻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他以为我要把这支打火机还给他,我慌忙张口,解释的句子到了嘴边却又顿住了。“我……”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或许我该将错就错。
宁树固执地看着我,似乎正等待我的反驳,可我最终抿紧双唇,做出默认的姿态。他将烟送到嘴边,很快又拿开,凝视那一截不肯掉落的烟灰,居然笑了。
“上次你说,你不喜欢我了,我没信。”他弯起眼睛,瞳孔映着火光明明灭灭。“现在我有点信了。”
“以前我总盼着你快点儿长大,现在想想,还是不长大好。你长大了,用不着我了,就拍拍屁股走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北植,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掐进了掌心,我回避他的视线,将银色的打火机放在桌上,低声说:“对不起。”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他轻轻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
“刚回国的时候,我把DC设在雁宁,那是你的家乡,后来才知道你在南方长大,我想你和我可能是没有缘分。”他弹了弹烟灰,“直到你一通电话打过来。我想了一宿,决定把公司迁来万川,追着你跨越大半个中国。”
“我那时候就想,我可能要在这里定居了吧,不用继续漂着了,挺好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走。”
我怔愣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很轻地一眨眼,神情倏而变得柔软,语气是从未对我有过的温和:“北植,你说得没错,我不是神,也不完美;不是无坚不摧,也并非无所不能。我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也会伤心,如果这就是你冷落我的原因——”
他慢慢呼出一口烟,说:“我认了。”
我呼吸一窒,继而猛地咬紧了牙根——这是他面对生人时的态度,绅士而淡漠,客气却疏离。那个向来不屑在我面前掩饰傲慢、霸道与刻薄的鲜活的宁树,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烟消云散了。
“宁树。”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嗯。”
“你酒醒了?”
“还晕着。”
我起身,急切地想要逃避他的目光。“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喝。”
我的手发着抖,于是他轻而易举拿走我手里的茶杯,倒扣回托盘上,慢条斯理说:“酒醒了,你就要走了。”
我下意识地顺从,站在原地没走。
“坐下吧,再陪我待一会儿,不说话也可以。”他看着桌面上那支银色打火机,手指伸了伸,还是将它握进手心。“我答应过你,你不留我,我不回头,我们好聚好散。”
“你不想见我,想做‘正常人’,都可以。”他往后一靠,手臂搭在床沿上,浑不在意似的一抛打火机,抬手接住了。“我会走,不打扰你。”
“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他缓缓吁出一口气:“什么都可以。”
我静静听着,宁树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话,自言自语,带着微弱起伏的情绪,好像我不搭腔,他就能一直说下去。我恍神间就在想,这会不会其实是一个梦呢?还是我在不知觉间穿越到了某个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宁树并不惜字如金,且格外有耐心,要离开我的也是这个他,等我穿越回去,我那个坏脾气,冰块脸的宁树还在这里,哪儿也没有去。
我越想越觉得逻辑自洽,几乎要忘了亲手推开他的就是我自己。
直到我听见他说:“说个笑话,我其实以为你是来找我和好的。”
他掐了烟,顿了顿,大概在等我的回应,可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于是他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不是么。”
他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想我怎么做?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折磨我让你觉得快乐?你不是说你喜欢我,想要我吗?”
“北植啊…… ”他目光有些失神,语气轻柔:“你不怕我恨你吗。”
我的血液一点一点冷下来。
“怕。”我说:“可那又怎样,怕苦就能不吃药,怕死就能不死了吗。”
他后仰着脸,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灰白瞳仁在金色的灯光下近乎融化,视线落在哪里我无从知晓,可必然不在我身上——我已经感受不到他目光里的重量了。
我在醇厚的酒香里走了会儿神,半是痛苦半是解脱地想:他不再看着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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