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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茶在亲爹这儿扳回一城,见好就收,不再找茬,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这是佘茶和闻伍开学前最后一个周末,刚好佘先生手头一个课题也告一段落,最近闲得很,就提议带两个孩子去海边玩一圈,冲浪烧烤搭帐篷一条龙。佘茶听完兴趣缺缺,闻伍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倒是兴奋了一整夜——他没吃过烧烤,没住过帐篷,缠着佘茶问个不停,在床上滚来滚去,弄得佘茶一整个白天都精神萎靡。
他有心在车上睡一觉,下一秒肩上却落下重量,他以为闻伍又要闹他,崩溃道:“你饶了我吧。”
身旁一片安静,只有温热的吐息轻柔地在他锁骨凹陷处来来去去。
佘茶睁开眼,发现刚才还精神抖擞的闻伍居然趴在他肩上睡着了,手上还抓着一袋拆到一半的薯片。
恰逢红灯,车子停在等候线外,他看见佘先生从收纳柜里拿出一条薄毯,搭在佘太太身上。孕妇嗜睡,龙井在家的时候也经常看着电视织着毛衣就睡了过去,眼前这一幕原本是很寻常的场景,佘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他也开始昏昏欲睡,不同于他先前因为没休息好所以有点提不起劲,但并不影响正常思考的那种疲乏,这阵困意来势凶猛,不容反抗,一时之间,眼前天旋地转,他连意识都模糊了。
就像是被下了药。
杨梅汤……
热浪呼啸的郎朗晴空下,佘茶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爸……”
他竭尽全力,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窗外鼎盛的日光迅速地被黑暗侵占,他陷入昏迷,只余耳机里的电台司令还在兀自唱个不停——
There’s alway,太短暂,惊鸿一般翩然,他没能捉住。
他听见佘先生说:“好,我把闻伍还给你。”
伍十三毫不犹豫起身,迎着风上前,走进那片血色黄昏里。
佘茶觉得冷,很冷,太冷了,比他小时候不小心跌进结冰的河里还要冷,他知道这是失血的缘故,他能感觉得出来,当他在地上爬动,那些伤口已经流不出多少血了。
他甚至不觉得痛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他在想:我就要死了,这次是真的。
就这样吧……
“砰——”
远处的山谷百鸟齐鸣,振翅飞出,枪声回荡在半空,如同悲鸣的丧钟,只是不知是为谁而鸣。
佘茶背在身后的双手痉挛般扣紧了,远去的意识一瞬间归来,他猛地拱起腰背,分明已经是体力透支的将死之躯,竟也能生出回光返照般的一点力气。
他半个前驱撑地,挣扎着要起来,散落在地的一片玻璃刺穿他的锁骨,他闷吼一声跪起来,看见——
佘先生手里握着枪,在肆虐的狂风里看向佘茶,那目光清澈、敞亮、痛快、解脱。
佘茶动了动嘴唇,然而所有话音都被封在胶带里。
佘先生最后对他笑了一下,抬枪对着眉心,又是一声巨响。佘茶在日记中写,那是一个无限放慢的瞬间,他甚至能看见佘先生张开手臂,向后倒去时领带和黑发高高扬起的每一个弧度。
佘先生摊开的掌心微微向内,那姿势像终于甩下所有负累,又像是一个未竟的拥抱。
佘茶也想像他那样豁达地笑一下,或摆摆手,又或是最平庸的一句“再见”,要么干脆遵循本心地冲他大喊大叫大哭大闹一场。可他被封住了口唇,束住了手脚,他甚至不能站起来,迈开双腿大步奔跑,去回应那个拥抱,最后一个拥抱。
他连叫一声爸爸都做不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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