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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公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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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长安曾是前朝的旧都, 当年大垠太.祖皇帝攻下城后,却调转马头,向东而去, 并未选择在那里久居。后来,他率兵北上,择京城为大垠皇都,不曾再去过长安城。

自从定都后,皇帝看好沿海与内河暗藏的便利,大力开垦河道。因此,江南一带由于被皇家的扶持,渐渐变得富庶起来,依河而生的它们, 成为了向京城及时调运物资的地方。而遥远的西边,也就是长安和关中一带,由于王朝的冷漠以及身在内陆,慢慢从当年的富裕变得贫穷。因为,南方的粮食与物资顺着运河北上至黄河后,很难越过黄河天堑, 达到长安,

“六七月里,黄河泛滥, 船是过不来的!等到八九月份,河水落下去,洛阳那边的船开过来就要等快半年。到了这边, 走一段陆路,才能重新入黄河,入渭河,过人门,神门,鬼门!然后,才运往那曾经梦中,繁华的——长,安,城呐————”

年近五十的老船家一边划着桨,一边闭着眼对船上天南地北的客人这般唱叹着。他说得极为熟练,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声音沉郁有力,仿佛在吟唱一段封尘的史书。船客皆注视着他,静静听着,行进在渭水之上。

两岸是高山险峻,青峰连绵,又有飞鸟自在,时不时还有猿声阵阵,回荡在崤山的怀抱之中。河流愈行愈湍急,水波冲荡在船头,快速被劈开,那老船家却越划越勇,猛地一撑杆,将那船推得老远,灵巧地乘浪前行。

“驱马越陕郊,北顾临大河。隔河望乡邑,秋风水增波。西登咸阳途,日暮幽思多。傅岩既纡郁,首山亦嵯峨。操筑无昔老,采薇有遗歌。客游节回换,人生知几何。”

他突然一面撑船,一面朗声激昂颂着,慷慨陈词,白须被风刮起,他却神采奕奕,仿佛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然而这唱词却沉重哀婉,让人听了不禁引发怀古伤今之情。

船上大部分是往长安去的商客,偶有闲来游旅的公子,亦有两三位妇女,抱着孩子,指着河水中跳跃的鱼瞧。

他们中有一位女子,头戴长长的纱笠,一身落落青色长衫坐在角落,不曾说过一句话。西边民风开放些,甚少有女子以此遮颜,船客见唯独她如此,不禁心中猜测,她是江南的哪位小姐。然而又觉得她周身散发一种不容轻易靠近的贵气,不敢多看,只得将目光移至它处。

“洛阳至陕州三百里,每运送两石粮食,就要花费一千钱,等到了长安,价格会长得更高。可是,这些粮食在洛阳的价格,却远不会这么多啊。”说话的是一灰衣公子,他悠悠说着,仿佛故意说给什么人听似的,语罢,轻开折扇,兀自悠闲地摇了起来,“皇帝老子远在京城,是不会管这些的。”

一语结束,如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纷纷激起船客的抱怨。有的说粮税重负,有的在说京城比其他地方好太多,总之皆是几分不满的神色。

合庆坐在那儿听罢,皱了皱眉,转头,隔着轻纱看那灰衣公子,只见他后仰身子,一手撑着船帮,一面仰头看天边的点点飞鸟,一副写意风流的模样。

合庆瞥了几眼,不再去看,她向来不喜欢这种纨绔公子,不仅不学无术,满口雌黄,却还很自以为是。往长安去的路有很多条,可是偏偏这个人,好巧不巧,竟和自己从陕州起一直顺路。

她一程子里听了太多他在那点评朝政,胡说野史的话,已经很是心烦,先下里听他不仅直呼当朝天子为“皇帝老子”,亦随意猜测天子政意。

合庆摇了摇头,到底是西边闭塞些,这里的人也很是狂妄。不是所有男子都像那个人的......她举目远望,不由得想起了宇文祥。洛阳此时已经在百里之外,他终究是没有追来了。此时,他在干什么呢?虽然她心中尚且有那么一丝丝期待,然而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了。

“小姐,我看我们一路都碰上,挺有缘分的。”

那灰衣公子似是注意到合庆在看自己,这般笑着坐过去礼声说道:“路途迢迢,天涯旅客无不兄弟,此程我们能同路,恐怕也是三生有幸。”

真是大胆狂徒,什么话都敢说。只可惜合庆只想低调走完这趟水路,待到出了陕州,便进了长安,她可以直接策马找她四皇兄赵恪。眼下,只能一忍再忍。

那灰衣公子又问了合庆几句话,却狠狠吃了闭门羹,他也不生气,只是潇洒笑笑,摇了摇头。

船行半个时辰后,终于过陕州峡口,入了长安。合庆已经在上船前,在渡口将自己的马托付给马倌,走陆路提前到了驿站,她自己则选择水路,坐船而下。

午时,船家吆喝一声,船停。船客纷纷起身,携家带口下船。合庆走在最后,低头淹没在人群中。

她想了想,打算先去驿站牵回自己的马,然后启程直奔西京府。她走得急,并未提前通知她四哥赵恪,她想,不再等了,现在就直接去。

合庆初到这般遥远之地,虽然有些紧张,但想着只要少说话,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她左看右看,见长安渡口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几位头裹纱巾的西域人。她正寻思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却听见身后一声笑意:

“小姐是否要去飞卢驿站?”

合庆听声音也知道是谁,并未回头,只想赶紧甩掉他,于是快速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巷口就要不管不顾地拐进去。

“小姐等等!那个方向不是驿站!” 那灰衣公子往上背了背包,忙追了过去。

他一边喊着她,一边跑向她,一直追了好几条街,终于见她停在了一条狭窄的无人巷子里,背对着自己,仿佛在等他。

他气喘吁吁,扶着石墙,忙道:“哈…哈…小姐…你跑得太快了!我,我实在没劲儿了!”

“你为什么跟着本……” 她顿了顿,忙改口冷然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灰衣公子半蹲着身子,将束发的长带扔到身后,呼道:“我哪跟着你了!”

合庆终于转过来,一阵风穿堂而过,轻轻扬起她的纱笠一角,她干净素净的面容如白瓷清亮,没有半点胭脂的浸染,半边眉眼却含霜带雪,满是怒意与警惕。

她冷呵一声,道:“入了陕州后,不论是骑马,亦或是住店,我总能碰上你。” 她手悄悄扶上腰间藏好的短刀,继续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灰衣公子看到她的半侧容颜,先是愣住,随后忙恭身作揖道:“在下姓平,名一个聃字,陕州人士。说来的确是巧了,这真的是和姑娘顺路!”

合庆听他语气百般推脱不似有假,又打量着他,见眉眼细长如刀,一副文弱公子模样,收回目光,道:“公子聃?呵……你可知聃字为何意?我见你耳朵不大,如何能用聃字?”

原来,聃有耳垂大,多福长寿之意。然而这位自称平聃的公子却耳朵小,还自称“聃”,瞧着的确有些讽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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