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应尽欢瞪大了双眼,点开了视频。
画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a国应家,他自己的卧室。视频里的主角,就是他和应以理。
那年,他十七岁。
记忆如放走了的大雁,向着它熟悉的地方飞去。
a国的初春与c国没什么不同,万物复苏冰雪融化。应以理早已换下风衣换上了很薄的针织衫,一件水洗牛仔裤,一双白色板鞋,应以理穿着很随意,但却精致又讲究。今天是周六,照例他向太爷爷问安后就要前往疗养院看望他的新弟弟。但今天有些不同,应尽欢要出院了。
应尽欢是在上一个冬天被接来应家的。老爷子已到了不惑之年,想起早已去世的最疼爱的孙子应销愁,一时间悲痛不已。一直以来,应以理都是最有孝心的孩子,他辗转寻找,又与季家商议,想接回应尽欢,以解长辈对遗珠后代的相思之苦。
应家早年与季家交好,可因为出了上一辈子的那些事,再加上应家举家来到a国的根据地,两家便真就这样疏远了。
原本以为会比较困难,根据应以理的了解,季家对他那个从未谋面的亲弟弟很是疼爱,再加上方慈母亲爱子之心更甚,想来是不愿意放走弟弟的。
应以理用了许多办法,打算曲线救国。他联系上了季似锦。
没想到的是,季似锦当即同意说服季家长辈,送回应尽欢。
于是,他那个瓷娃娃般,还有抑郁症动不动求死的弟弟,便被接了回来。
应家的后代里,表面温润俊郎,实则果敢聪慧的应以理被定为家主最合适的人选。应尽欢刚被接回应家时,家族内流言很多,有说应尽欢是被接回来继承家主之位的,有说应尽欢接回来是辅佐应以理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应以理第一次见到应尽欢是在疗养院。a国应家地界内私密性极高的疗养院顶层。十六岁的应尽欢被关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一本书,一张床,一条毯子。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树群。
应以理单膝半跪在落地窗样式的房门前,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过了很久,应尽欢才迟迟地回过头。
这一眼注定会被永远铭记在应以理的心中。鹅蛋脸,还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的少年,脸色清白,像一张薄纸,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漂亮的凤眼望向了门外的应以理。
他歪了歪头,似是不明白,扑闪了两下大眼睛,蹙着眉。
应以理这才想到,从房间里面,应尽欢是看不到外面的场景的,他也看不到自己。鬼使神差地,他再次抬手屈起手指,轻扣了两下玻璃房门。
这次,应尽欢听得真切,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好奇,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应以理走了过来。随着他轻飘飘的步伐,应以理的心跳半拍半拍地停漏。眼前这个少年犹如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子,纯净,漂亮,虽是在阴暗的房间内,阳光罩不住他娇俏的身躯,但他自带光芒,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让人动心怜悯的,应尽欢一定是其中翘楚。
按辈分算,应以理算是应尽欢的表哥,两人是实实在在带着血亲的关系。应家人向来样貌出众,应以理更是难得一遇的无双君子。细看,他与应尽欢的长相,起码有五分是相似的,但偏偏又是不同,应以理的长相偏向男子的英俊温润。而应尽欢,却是偏向了女性的柔美与艳丽。
半大的少年,不动声色站在那里,不用动作,仿佛自带独特的气质,清澈又迷人。
应以理承认,他被短暂地迷惑了。
应尽欢靠近了房门坐了了下来,他赤着脚,穿着简单,v字领针织衫,修身收腿长裤,和每一个此年龄段的孩子一样,却又比普通人多出了许多不明的魅力。
“你是谁?”轻轻脆脆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应以理笑着,遂又想起人是看不到自己笑着的,但他也没收起,弯着眉眼温和地回答。
“我叫应以理。”
长久的沉默,应尽欢只疑惑地看着,不发一言。
“你很好看,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唇角轻微勾起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弯着眸,轻轻地开口:“好啊。”
应以理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应尽欢对他说,好啊。
之后的半年,应以理每周六都会来陪伴应尽欢一个小时,刚开始还是隔着门,到后来他干脆进到了房间里,两个人就那样坐着,什么话也不必说。
那是许久以前了,应尽欢在后来想过,应以理像太阳,他的房间,看不到太阳,偶尔偷跑进来的几束阳光,还是应以理带给他的,温暖又明媚。他很喜欢看应以理脸上柔和又云淡风轻的笑容,这个男人,这么温和的吗?好像不会生气,不会悲伤一样,他的温柔很平静,更令人觉得安稳。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十七岁生日时,应尽欢是在疗养院外过的,靠海的别墅区,应以理的家里。弯弯绕绕,过了好几层审查,他才顺利进入。
应以理抱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热情地迎接了他。
“我是大孩子了,不玩这个的。”应尽欢撇撇嘴,傲娇又嫌弃,显然对这个礼物很不满意。
应以理笑着,也不恼,他环着双臂将玩偶牢牢地抱在怀里,腾出一条胳膊又去抱住了应尽欢。
“玩偶和我,选一个。”
这是单选题,一定会选你啊,哥哥。
应尽欢没有犹豫,信誓旦旦地想着。但他没有说出来。
虽然有抑郁症,但应尽欢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他有权力去各处转转,虽然每周的陪伴时间很短,但到了后来,应以理都尽量满足他的各种各样的要求。
不知道是孤独的年少太过寂寞,还是长久的隔世被应以理打破而出于感激,应尽欢对应以理,有了莫名的好感。
当然,这也离不开应以理的独特魅力。
家族内的传言一直没断过,老爷子弥留之际已到,原本定下的继承人,却有些动摇了。
“祝昀。”应老爷子靠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这位被自己拉扯起来的晚辈,他咳嗽了好几声,才有气无力地道。
“爷爷,我在。”祝昀跪在应老爷子脚边,他轻轻地握住了老爷子的手。
“我的时日不多了。”
“您说什么呢。”祝昀狠狠地抹了把眼泪。
“你这孩子,哭什么。”应老爷子和蔼可亲地笑了笑,他用粗糙的手掌抹去小辈脸颊上的泪痕。
“有些事,我得交代给你。以理这个孩子,太有心气儿了,我老了,也快不行了,管不了他。欢欢这个孩子啊……哎。”老人叹了口气,突然剧烈地咳嗽,提到应尽欢,他总是后悔又怜惜。
“我的销愁,当年,我真不该放弃他。”应老爷子看向窗外,门前种着的是法桐,树枝已经抽芽,春天快来了。迟暮的老人也许看不到开春后的景象了,他突然有些伤感。
“所以,我也对不起销愁的孩子。”老人疲惫的目光中似是有泪水在闪烁。
“欢欢是个好孩子,不喜欢争抢,他也争不过以理。祝昀,爷爷请你帮忙,办最后一件事儿,帮我保住这个孩子,让他不要被以理当枪使了。”
有人说应老爷子叱咤风云一生,什么风浪与世面都见过。还有人说,应老爷子能耐了得手腕雷霆,与季家陆家等大家世族交好。更有人说,应老爷子亲情淡漠,教养的后辈也同样是个冷血无情的笑面虎。
“不会的爷爷,您不能再想这么多了,身体重要。”祝昀哽咽着,面对这么一位对他有恩的老人,他实在是不忍心。
“我养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儿?”应老爷子笑着叹了口气,他安慰地拍了拍祝昀牢牢抱着自己胳膊的手。
“以理太执拗了,别看他表面上温和,但其实他的心最狠。和欢欢,他是没有感情的,我去了之后,他一定容不下这个弟弟!”说到激动处,应老爷子止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祝昀急忙抚了抚老人的后背。
应老爷子摆摆手,“别忙了祝昀,人老了不中用。我要请你帮我保住欢欢,让他接管应家大小事务,不再受以理的控制!”
祝昀怔愣片刻,他看着应老爷子坚定的目光,心底不由地佩服。
“我知道,我都知道。”老人语重心长,“欢欢太小,不适合撑起应家。可这是保住他的唯一办法!以理眼睛里容不得沙,只要对他的地位有威胁,不论欢欢有季家还是谁的支持,他都不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的!”
祝昀深刻地明白,他虽直接听命于应老爷子,但应以理,也是与他共事多年,他怎能不了解,应家未来的家主,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好,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祝昀擦干了眼泪,坚定地说。
应以理靠在门外,他神情淡然,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目光中还带着习惯性的温和笑意,嘴角轻微上扬,如同一缕春风拂在他面。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后才转身离开。
该接弟弟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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