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我两都语塞了。干脆不讲话。出了更衣室，静怡已经换好了泳装等我们。女孩子的泳装比我们款式多，还好看。静怡选的这件小碎花的，胯部有裙边。走起来裙摆上的花纹随着人体晃动，青春气息浓郁，女性荷尔蒙也四下弥漫。

“宋铭杰，你是穿着毛裤就准备下水吗？”她开起了宋铭杰的玩笑。我也跟着乐呵，总算打破了刚才的尴尬。

“男人吗，男人哪有汗毛不重的。”宋铭杰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说着看了看我的腿。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汗毛。他这么一说，我也忍不住低头看。

“章乐，你的汗毛是金色的哎。”

“嗯。”我应着。

其实我的体毛也不算很少，只是颜色浅，看起来就远不如他的浓密。

静怡伸出胳膊和我并排，“你的汗毛比我还不明显，好羡慕哦。”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我说。

“咱们别干站着了，下水吧。”

宋铭杰迈着他精瘦修长的小腿走在了最前面。静怡背了个游泳圈，和我紧随其后。站在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后头，我和静怡都很有安全感。

他跃入水中，溅起无数水花，像一尾鱼。他光滑的脊背，腰线在水里沉沉浮浮，扭动摇摆。天光穿透水面打在他的皮肤上，斑驳的影子像海草缠绕在他脖颈，沿脊椎环在腰际。

“章乐，你快点游过来啊。”高中的时候宋铭杰比我高了小半个头，他在深水区呼唤我过去。我当然不敢。他又游回来，拽着我的胳膊往深水区拖。我的胳膊，腿，腰好像都碰到了他裸露的皮肤。像触电一样，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游泳了。我被他拖得呛了好几口水，晕乎乎地看到浅水区的静怡神情复杂的看着我们。

我的眼里是起伏的水面里静怡的影像，周遭嘈杂的环境刹那都被静了音。心里，大脑里，却都是宋铭杰游泳时灵活的身体。泳池的凉水都无法让我涌起热潮的身体降下温来。

还有一次，是离放学还有一会儿的自习课。我瞧了一眼教室外的天空，暗的像初辟鸿蒙之日。闷闷的雷声还没到，黑色昏沉的巨幕先一步拉开。风呼啦啦地卷起远方的泥沙把空气搅的混沌难分，好像回到了盘古开天地之前。暴雨没有来，冰雹却噼里啪啦落在屋顶，窗沿，把外面的校车都砸出警报直响，也激起教室里一片惊叹声。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天气，也是人生首次见到冰雹。我猜我的同学们也是如此，否则他们不会那样大惊小怪的在课上就叫了起来。坐在我前面的吴静怡说，这是世界末日吧。但是她也没有停下做卷子的笔。我转过身敲了下宋明杰的桌子。他没有写作业，只是望着窗外发呆。

“世界末日了。”我说。

“嗯。”他居然没有反驳我。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没动。继续望着折腾个没够的天，就跟能在席卷一切的尘沙里望出一个黑洞一样。

他不动，我也不走。刚才只是转半个身子和他说话，现在整个人转过来，双手搁在他桌子上撑起我的脑袋，等他。

过了会，他从书包里摸索出一个苹果。

“你吃。”

“干嘛给我吃”我没理解他的脑回路。直到很多年后，我也一样不理解他做事的逻辑。

“你不是说世界末日了吗，我书包里只带了这个吃的，黄泉路上你得做个饱死鬼。”

“不要咒我死啊，笨蛋。”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从我人生后来几年的自杀经历来看，我反驳他不要咒我死，非常口是心非。可是我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种话。明明是个每一门成绩都比我好的聪明人。

“我也会死，如果真的是世界末日的话。”

“那你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没有。”

“没有实现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死，岂不是很遗憾。”

他脸突然在昏黄的光线里红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死，没有遗憾。”

我不确定他话里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是我的脸一下子比他还要红。为了防止他看见我的窘态，我回到自己的书桌上，拿起笔攻克一叠厚厚都卷子。可是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虚浮在半空还出现了重影。我回到了过年期间被舅舅他们灌了二两白酒的状态，头晕眼花，怎么都看不进去那些题目。

他从背后用笔戳了戳我。“苹果快点吃，苹果里的铁离子遇到氧气，会锈掉。”他用化学书上的知识教育我说。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

我战战兢兢的呼吸，怕这一刻被太大的动静震破，一场世界末日里虚幻的梦就此醒来。

不过后来梦还是像泡泡一样破了。他和我前面的静怡确定了关系，一毕业就去了大洋彼岸。那天所谓的“可以一起死的喜欢的人”，是一桌之隔的静怡。我的自作多情非常可笑，幸而无人知道。只当是暗地里的空欢喜一场。

不管怎么说，宋铭杰仍是我青春期的一堆腐草中亮起的萤火虫，虽然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却足以照亮那段岁月的晦暗。

我以为，他和她在一起，对于我的事，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宋铭杰说，我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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