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2 / 2)
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不会不会,那声音非常真实,而且听到的内容我完全无法理解,如果是幻听,我觉得我应该会听到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才对,怎么会幻听那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我真的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难道这湖底还有什么别的怪物?”
见我说的笃定不像在开玩笑,张止转头问道,“你方才在水下听到了什么?”
我仔细的回忆着,因为方才憋得要死,脑子根本不转,只是勉强的记住几个词,“我也就模模糊糊听到了几个词,什么死不死的,走不走的,还有明敏,还有……”我仔细想了想,“还有什么穿什么印花背心……”
“啥?”杨薇薇看着我,“你这个有点跳跃啊?”
我又认真想了一下,“不是不是,好像是印什么穿,反过来的,有点绕口……”
听了我的话,张止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觉得说不出来了。不知道是我说了什么让他不舒服,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冷凝下来,只见他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突然又跳进了水里。
“你干嘛……”我话音都还没落,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水里已经腥红一片,我实在佩服张止,这种水质还要往里面跳,我看着都觉得恶心。
“小叔!”杨薇薇惊叫了一声,她看了一眼那腥红发臭的水,眉头微微皱了皱,毕竟这水现在的气味儿实在令人作呕,但也只是犹疑了那一瞬间,她便也纵身一跃,准备跟着张止跳了下去。明哥见状想要去拉住杨薇薇,然而他动作慢了一步,他的手掌和杨薇薇的指尖失之交臂,扑通一声,杨薇薇便也在水中消失了。
我瞠目结舌,“这么脏的水也跟下去……真是用情至深的奇女子,在下佩服,佩服……”
明哥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闭嘴了。
他趴在湖边往里面巴望,然而湖水过于浑浊,什么也看不清。看着明哥焦心的样子其实我是理解他的,这一路上张止一直护着我,在很多个细节,让我觉得很暖心,若我是个姑娘,也定会喜欢上张止的。可惜了,我不是姑娘,我也不是弯的。然而这一路上杨薇薇一直护着明哥,我了解明哥,杨薇薇这样性格的姑娘本就符合他的胃口,再加上她长得国色天香,让人想不动心都难。
明哥往水里望了两眼,见着什么都望不到,泄气的挪回我的身边,“你方才在湖地下听到了什么,为什么张止脸色都变了?”
我把我方才的经历讲给明哥,其实我也记不清我听到了什么,我那时身子不由自主的下沉,胸中又憋得上不来气,听得不甚清楚,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真的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是人说话的声音,不是幻听。
只是张止突然间反常的举动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原来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当一个你说什么他都没什么反应的人突然有了很大的反应,会让你觉得,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我问明哥,“我方才说的话,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明哥“嗨”了一声,“我能听出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应该是他。”他蹲在我身边,手上无意识的在地上画圈,“你说,张止他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方才骷髅身边那么多宝贝,他眼睛斜都没斜一下,看来不是求财的。可是你一句话他就这么激动,说明肯定是说在他的要害上了。”
我点头,“他们看着确实不像求财的。他说他这趟是来拜神的不是?方才看到他看壁画那神情,绝对有问题。正常人看到那些画怎么会那么出神,虽然壁画上内容很感人,但是他也不像是个泪点低的人啊。”
明哥咂咂嘴,“是,他这个人,怎么看,怎么邪门儿。”
我们俩聊天之际,张止和杨薇薇依次从水面冒出头来换了一次气,然而还不等我和明哥跟他俩打招呼,两个人又相继沉了下去。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这两个人才终于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往下滴水,那水中还混着血,红色的液体顺着他俩身上往下流,好像刚爬出来的水鬼。张止手中还抱着四五个贝壳,都是开了口的,哗啦一声扔在地上,看着我,面容阴沉,不怒自威,“你方才下沉的过程中,是不是踢到了这些?”
我被张止的气场震慑到,声音弱了几分,“我又憋又怕,哪里顾得上是不是踢到了贝壳?”
张止忽然间有些怒意涌上眼底,一个箭步跨上来拽住我的领子,“你方才听到了什么,再给我好好想想!”
此刻的张止让我有些害怕。因为他全程都只是冷着脸,就算见到怪物,情绪也几乎没有起伏,此刻突然对我发飙,让人有种轻易不生气,生气就会弄死你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我、我真想不起来了……”
明哥见状,上来一步拉住张止,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张止还是揪着我的领子不放手,脸上怒意不散,“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我被他这样一吓,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我,我真的,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止眼底的怒意淡去,代替的,是一层深深的失望,最终归于无奈,半晌,他才渐渐松开抓着我领子的手,整个人身子一歪,无力的跌坐在旁边。
我此刻真的有些慌了神,,这一路艰难险阻,然而有张止罩着,也没有说多害怕。可是此刻看到张止一脸灰白神色,我觉得我好像翻了个不能原谅的错误。杨薇薇上来抓住张止的手,劝慰道,“小叔,我们再接着找,说不定湖底还会有其他的磬螺,我再去陪你找。”
张止摇摇头,“磬螺本就罕见,能在这里找到五个已经是上限了。”他帮杨薇薇擦擦脸上的水,“周围这片我们都找的差不多了,再找下去,你的体力也要吃不消了。”
杨薇薇不以为意,“我没事儿,你让我稍稍歇歇脚,我还可以再游它一个小时!”
张止摇摇头,“不行,赤鱬一般不单独活动,有一只就会有第二只。这只已经打得如此精疲力竭了,若是再遇上一只,后果不堪设想。”随即,他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却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东西找不到不要紧,但是我不能让你涉险。”
杨薇薇本来还要嚷嚷着下水,听了张止这话,脸一红,不闹腾了。面冷的人突然说关心人的话,反而比一般的甜言蜜语更让人觉得暖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对于我听到的东西这么有执念,但是看他们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我便也不好自讨没趣的非得去问。只不过听他们提到磬螺,我起了好奇心,再去看张止捞上来的贝壳,果然和普通的贝壳不太一样,盘螺的内层并不是光滑的,而是有很多又细又深的凹槽,而且那些凹槽,随着我们不断地说话,还在做着细微的变化。我以前也听说过磬螺留声的事情,田螺姑娘的故事广为流传,现在的小孩子们觉得这是个爱情故事,然而在《太平广记》最初的版本中,田螺姑娘只是天帝派来帮助谢端致富的。她临走时留给了谢端一个螺壳,可以留声,且用它储米,就会取之不尽。
这个螺壳,就是磬螺。从物理学的角度讲,磬螺留声的原理和留声机相同,盘螺内层的螺壳非常柔软细腻,轻易可以塑形,就像人说话的声音划过螺壳的内壁,声波经过螺壳时,将内壁雕刻出深深浅浅不同的波纹,如果这个时候马上将螺壳关闭,那么这个雕刻出的形状就会固定。一直等到下次螺壳再被打开之时,气流再次流过螺壳,吹过上一次留下的纹路时,就如同留声机的针尖带动留声机唱片上的凹槽震动,将声音再次播放出来。
然而,留声机可以反复播放,磬螺则不行,因为一旦打开,螺壳接触到新的声音,上面的纹路就会被重新雕刻,从而失去以前的信息。
有可能,在我下沉的过程中,我无意识的踢开了这些磬螺,螺壳上保留的声音变被我听了去。
我忽然能体会张止的那种挫败感,这些声音都是一次性的,不可复刻,这磬螺被埋在湖底,轻易不会被发现,就很有可能是很早很早便一直留在这里的。如果这真是当时古蜀国时期便留下来的,那其中信息的价值,可谓是无价之宝,多少对那段历史反复求索而不得学者们若是得到这样一个磬螺,估计要高兴地发疯。真是可惜,竟被我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听去了。
为了弥补心中对张止的愧疚,我努力的回想方才到底听到了什么,然而想的脑子疼,也没再想出更多的来,只隐隐约约想起一句,“好像有人说,让谁去救谁来着……”
张止立马回头看向我,“谁?”
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我就真记不清了……”
张止道,“你再好好想想?”
我挠头,“真的想不起来,那些名字都饶舌的不行,我完全记不住。不过你不用担心,反正不是我们几个,如果有提到我们的名字的话,我肯定能记得住的,所以,你也不算错过了什么……都是跟我们没关系的事情……”
张止沉默了一会儿,并不同我们说话。看的出来,错失了这些磬螺中的内容,他有多么的惋惜。不过他的自我情绪调节也是非同一般,只沉默了一会儿,他便恢复了之前古井无波的神情,跟我们说,此地不宜久留,赤鱬在水下都有自己的地盘,就像狗撒尿圈地盘一样,它们会根据气味儿,确定自己活动的范围。这只赤鱬一死,这片领地中赤鱬的气味会渐渐消失,别的赤鱬便会寻摸过来。
听张止这么说,我们几个不敢再耽搁,收拾行装马上上路。我很担心他心底里其实还生我的气,只是面子上不好发作,强装镇定。一边走,我还一边用余光扫了张止几眼,见他真的完全恢复平静,好像刚才那个发飙的不是他一样,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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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山海经·南山经》:\"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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