颦颦(二)(2 / 2)
受保护的自由的凡人应当更快乐,不是么?
花剑月陷入沉思,而那小姑娘还在喋喋不休。
他终于受不了她的聒噪,冷声道:“自己整天在外面晃荡,与孤魂野鬼何异?”
这是一句很重的话。
少女面上原本生动的表情一点点土崩瓦解,她垂下头,自牙缝里挤出一丝笑,不服输地道:“是么?总比你强。”
花剑月怎么可能容忍被这样一个小丫头无礼顶撞,冷笑道:“区区凡人,也敢说自己强于神明,井底之蛙用以形容你都算委屈了这词。”
少女原本已经走开几步,听见他这句,几乎笑弯了腰:“神明?你算哪门子的神明?”
花剑月冷淡道:“滚出我的辖境。”
少女向他做鬼脸:“哪里的是你的辖境?你以为自己是皇帝么?你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她与花剑月之间凭空多了一面看不见的屏障,而那面屏障正以不可抗拒之势将她往白头山下推,而屏障所过之处,一粒尘土都没受其影响改变位置。
不受欢迎的只有她。
这个嚣张没教养的小丫头跌坐在地,愣愣的,竟是被吓哭了。
花剑月看着她懵懂的一张哭脸,一面觉得自己和一个小丫头较劲实在有失风度,一面又觉得莫名快意。
泪水冲掉颊边覆着的锅灰,少女脸上泪痕道道,隐隐显出黑乎乎的刻意拙劣的伪装下蜜色的肌肤。
花剑月在心里不屑地“啧”了一声,暗道:“真是个丑丫头。”
山神继续他无聊的生活,被他腹诽的丑丫头没有再次出现在他跟前——因为他设的屏障是长久的,那小姑娘就算把整座白头山绕一遍也不能找到破绽进入白头山。
他觉得这样便能让自己与她再扯不上任何关系。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她的机缘是什么,才知道让她彻底消失在眼前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少女是个“山不就我我就山”的奇人,即便被白头山的神明这样粗暴地请出他的地界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要往山上去,山不欢迎她,她便让整座山都不得安宁。
路过白头山下的樵夫与猎人每每看见那个又蹦又跳朝山上大喊大叫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一番,再加快速度离开,生怕这“疯婆子”发起疯来影响他们。
身带大机缘的凡人大多有些特殊的本事。少女除了一双能看到鬼神的眼睛,再有便是能够让虫蚁野兽不敢近身。这也是她一个小姑娘敢孤身一人到白头山里乱晃的原因。
野兽们不敢靠近她,不代表野兽就畏惧她臣服于她,开了灵智的妖物没一个不想叼走这块“唐僧肉”的。
但这些日子以来,纵是野兽与妖物也被她烦得不行。
她不仅是“唐僧肉”,恐怕还是“唐僧”本人。
山神府的小神们从林禽野兽那儿听来少女不分白天黑夜扰得山上生灵痛不欲生的事,便想着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小姑娘一点教训。
这回两边都是熊孩子,人数多的那边自然更占优势。
花剑月早些时候出去除妖了,回来时,见府中一个小神也没有,还以为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东西被妖物的同党捉走了,提剑便循着踪迹找去。
结果看见的却是小神们在和某个很眼熟的少女打架。
小神们占着己方的优势,两个按住少女的手,两个抱少女的腿,剩下的便踢踢踹踹捶捶打打,自觉又兴奋又解气。
花剑月心中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倏地作起祟来。他走到小神们身后,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的小神撸起袖子指着少女嚷嚷道:“没看见小爷我忙着打人么?”
花剑月面无表情地接着问:“照你们这么打,不怕把她打死么?”
那小神“嘁”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个凡人,死了便死了!”
花剑月颔首重复道:“死了便死了。”
那小神才发觉方才那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于是回头瞄了一眼……
他立即跪地行礼:“山神大人!您、您怎么过来了?”
其他按着少女打的小神们听见这一嗓子,立马僵硬了,齐齐望向花剑月的方向。
可花剑月并不理会他们,他缓步走到少女跟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称得上是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鼻青脸肿地瞪了他好一会儿,发现无法从他手下挣脱,哼道:“姑奶奶我叫叶颦!”
“叶颦?”花剑月有些忍俊不禁,撤了对她的屏障,一拍她的肩膀,“不服气就打回去。”
在他那轻轻一拍间,叶颦发现自己身上的伤竟在瞬息间痊愈,而她四肢里涌动着一股子让人的血都沸腾起来的力量。
她从小神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有什么人在瞳中点亮光辉?有什么人能感到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挥手便能劈山裂石?有什么人一呼一吸间能感觉到每一寸云的变幻每一缕风的流动?
是神明!
是神明的力量!
叶颦向方才把她打得很惨的小神们走去。小神们个个瑟瑟发抖,抱团嘤嘤地哭起来。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那般,回头看了一眼。花剑月已不在原处。
那位神明,虽然凶神恶煞了些,但却是个好人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