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停灵第七天,是松子守灵。我拿了些酒,又叫上高宝儿,在院子里摆上小桌。
“都说第七天回魂,怎么金贵儿也不来找我们?不找你们也就罢了,连我这个当掌柜的也忘了。”
“掌柜的,干喝酒有什么意思,要不然我唱个以前聚仙楼的喜歌儿?指不定金贵儿就听见了。”
高宝儿赶紧冲松子摇头——自戚头儿去世,我就不让鲜海楼里的人再唱喜歌儿。
我摆摆手说:“松子唱吧,让咱们也听听聚仙楼的喜歌儿。”
松子一开口,就显出他当年做堂子的本事,声音虽不宽厚,却难掩高亮。堂子的嗓子,是大酒楼的门面和排场,聚仙楼与鲜海楼当年对峙于长街两头,客似云来的热闹似乎都在一曲喜歌儿里唱尽。
松子唱罢,我摇头笑着说:“一听就不如我们鲜海楼的喜歌儿,开口这调门就低了不少。”松子不服,接口说道:“掌柜的,鲜海楼也不唱喜歌儿了,凭您夸口!”高宝儿倒先急了:“怎么是夸口!”
我按住高宝儿,对他说:“让松子教你唱唱聚仙楼的喜歌儿,将来出去好说,八大酒楼,你在里面两家都干过堂子,哪个东家不抢着聘你!”
听我这样说,松子真就一板一眼教起来,他们唱,我就用筷子敲杯沿应和。高宝儿调子不对了,我们便笑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就干一杯酒冲回去。
第二天是小伙计们把我叫醒,我趴在桌子上,头也痛,半边身子也麻了,回头看见高宝儿和松子都躺在地上。我同伙计们把他俩弄醒,在后院为金贵儿发丧——他昨夜到底回魂没有?兴许看见我们三人烂醉,嘲笑一番就走了罢。
三天以后,鲜海楼重新开门迎客,快打烊时,我在后厨听见靴子响,来者只有一个人,穿着日本人的靴子,脚步声稳稳当当又意气风发,是薛二爷。
我三步并作两步从后厨转出来,不妨碰掉了水舀子,看见高宝儿正打算去迎,也顾不上捡舀子,冲高宝儿嚷:“高宝儿站住!”
整个酒楼的人都让我这声喊吓住了。
“把大门栓上!都听着,从今天起,谁敢让薛靖进鲜海楼半步,就别在这酒楼待!”
没人出声。我喘着气,回头看见柜台上那把光洁生辉的算盘,一把扯来,举过头顶,使足了劲砸在地上,黄花梨紫檀木的算盘到底结实,哗啦啦响了一阵,就静静躺在地上。
“我丞清跟薛靖恩断义绝,这就是见证,都瞧见没有!”
“瞧见了!”
“栓门!”
高宝儿把大门轰地关上,我站在大堂,半晌没听见脚步声,知道她还在门外。我阖上眼睛,什么情与爱,生逢乱世,活下来而已。转身往后院走时,听见那靴子声也远了。
***
师哥走后第三年,鲜海楼的老主顾渐渐都不来了,来的不是剿匪司令部的汉奸,就是宪兵司令部的鬼子,我不光要在酒楼里给他们做饭,还得时不时往司令部送吃食。
高宝儿上次在街头曾见过平宫,我怕他给认出来;松子那时虽是叫化模样,不好辨认,然他行事莽撞,我怕他闯出祸;另外三个伙计又太小,我怕他们不知分寸。于是每次要送吃食,我就亲自去,有时送到门口,有时送进楼里。
那天又是快打烊,高宝儿忙着扫地,门外忽然来人喊:“卖鱼——”
我愣了一愣,谁都知道鲜海楼买鱼是有固定地方的,怎么还有人送上门来卖鱼?我对高宝儿说:“叫那个卖鱼的进来,看看他的鱼,好的话也要点。”
高宝儿犹豫:“这不好吧,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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