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去了后厨。挑起门帘，看见师哥坐在里头，正一个人削土豆皮。他只点一盏煤油灯，暗沉沉看不清脸色。

“师哥……”我叫他，嗓音沙哑不堪。师哥没有理会，于是我又叫了一声：“师哥。”

他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起身走过来，提着灯打量我，我不敢看师哥，也不好躲开，只能低着头。

“你这是怎么了？嗓子怎么哑了？眼睛也肿成这样儿。”

我站着不说话，师哥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削土豆皮。

“晚上哭了多久？就为我说你了？”

“不是，师哥，不是为你说我。”

“我知道你是心里不好受。我也难受，你瞧，这些土豆，还有这筐菜，我一晚上也没睡。”

“师哥，你为什么难受？”

师哥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拿起一个土豆。

“那你为什么难受？”

“师哥不是都知道吗？”

“你是为薛二爷？你还真的看上她，对她动心思了？”

“师哥，什么叫看上，什么叫动心思，我也不懂。心里惦念她，也盼她来，也不敢见她。她要走，也不敢留，也舍不得。师哥，你说这样，算不算呢？”

“那就是了。”师哥脱口而出，我哑然。

半晌，师哥都低着头不再说话，手上的活也不干了。我小心地唤了他几次，终于又听见他说：“下个月你就出徒了，好好预备吧。”

那一个月我几乎天天泡在后厨，也不跟金贵儿偷偷跑去园子里听戏，也不去后街找姚先生谈天，只是拉着师哥在后厨问这问那。

师哥教我时总板着脸，不教我时也很少笑，比以往大为不同，叫我说不出的别扭。

“师哥，师哥，你最近是怎么啦？以前可从不对我拉着个脸啊。”

师哥不接我话，指使我往锅里倒水。我心里转了一转，水舀子就往师哥身上泼过去了。

“哎！臭丫头！”师哥忙不迭地又是抬手挡下又是跳着躲开。

“师哥，你火气这么大，我这一下子，比拔罐儿又省钱又好使。”我拎着水舀子笑，方才泼水时，水也淋着我的头发了。

师哥正拿手巾擦衣服，听我这么说，一抖手腕把手巾扔过来，正糊在我脸上。

“瞧你这不稳重的咋呼样儿，哪里配得上薛二爷？”

我一把将手巾薅下来，眨着眼问师哥：“师哥，这么说你不再为这事儿生我气啦？是不是师哥！”

师哥终于笑了，走过来帮把我发梢上的水擦了。

“师哥真好！”

我一高兴，就抱住了师哥。从小到大，我高兴就是抱师哥，害怕就是往师哥身后躲。这时抱住他，却感觉师哥的身体滞了一下，他虚握着我的肩膀轻轻推开我，又从我手里接过水舀子，往锅里舀了两舀水。

“丞清，你大了，”师哥不看我，只顾自己低着头说，“咱俩是男女有别，得知道避嫌，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

“我知道啦师哥，就你规矩多！”那时我不知道上心，全没意识到他语气中的低沉与失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