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2 / 2）

佛德说完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年轻人，从他低垂的目光里，佛德看到了内疚与冷漠酝酿成的杀意，下一个罗诺即将诞生，不知道罗诺泉下有知会不会感到欣慰呢？

佛德离开了房间。

他是故意的，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她的托付以及他想做的事。这是他最终选择的“自杀”方式。

可他没猜到的是，罗洛的杀意并非来自刚才他的那番话。早在罗诺临终前让罗洛相信佛德，如若他回联盟——已经埋下了伏笔。罗诺在暗示，一旦罗洛回到联盟，必须杀了佛德。

——因为，佛德知道的太多。

“因为你不曾是一名父亲。”

当罗洛回答他的时候，佛德惊喜地意识到他终于找到了罗诺的弱点。

“罗诺，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佛德恭顺地低眉退下，转身的一刹那他久违地舒展眉头，“夫人，我终于能为您报仇了。”当时，他内心由衷地对自己说道。

他一生未娶，效力于联盟。防止家眷会成为他人威胁的把柄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原因，他始终放不下那位夫人。

“我应该如何称呼您，是您的闺名切奇莉亚，还是在‘夫人’这个称呼前冠上您未来夫家的姓？”此时的佛德跟随在老参谋长身边，老参谋长即将退位，他是呼声颇高的下一任总参谋长。和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野心勃勃，对权力和地位充满渴望。

“你愿意如何称呼？”她的反应是如此的敏捷。

“为什么选择罗诺？而不选择我？”佛德眉头紧蹙，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切奇莉亚注意到了他眼神中饱含的失意，在那一刻，他对眼前这个始终爱慕她的男人产生了一丝内疚，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

“佛德，如果家族的利益与我必须作出取舍，你会怎么做？”

“我会两者兼顾。”说什么“我会为你放弃一切”这样的话不是理想的答案，也绝不会从他口中说出。

“如果是罗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家族的利益，而我也一样。我们会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毫不犹豫地舍弃对方。”

“一个会舍弃自己妻子的丈夫，这是你期待的吗？”佛德难以置信。

“贵族间的婚姻向来就是一场家族间的结盟，既然让我选择，我就选择一个让我放心的人作为我的丈夫。”切奇莉亚朝他露出微笑，那是一种自信略带得意的微笑。

“那你呢？排除家族利益。”佛德不敢相信，作为一个女人，她可以为了加兰尼家族做到这个地步。

她那双棕色的琼眸停留在了佛德的脸上，“曾经我一度认为，我一直都有丈夫，他的名字是加兰尼。佛德，你会是一位好丈夫，但却不是一名好盟友。”

佛德低头，目光落到了脚尖前的地面，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他微微侧着头，重新抬起眼皮，那双有些泛红的眼睛重新望向眼前这个女人时，他知道了另一个真相。

“都说加兰尼家族出了一位“政治家”，外人多半误认为是您的哥哥，但我想加兰尼家族所谓的‘政治家’，在幕后出谋划策的人是您才对。”

切奇莉亚看似天真地望着，但下一秒却垂下眼帘，嘴角似有似无地上扬，手指优雅地托着腮将整张脸转向了另一边。

佛德起身，不失风度地朝她弯了弯腰，“夫人，我想我该告辞了。”他直起身，看着她。

切奇莉亚把脸转向他礼貌地点头，随之而动的是她长而浓密的眉睫。她清楚地听到了佛德刚才对他的那一声称呼，佛德没有在前面冠上她夫家的姓，听起来有那么些别扭。

“请您记住，夫人。”佛德再一次这样称呼她。

切奇莉亚看似无动于衷，但她眼中瞬间的呆滞证明了她听懂了他这一声“夫人”的用意。

佛德从罗洛那里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打开书桌左边的抽屉，从一封因年代久远无可避免的霉斑侵蚀的信封里取出了一张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夫人，我很快就会去见您了。”佛德看着照片上的切奇莉亚，她是那样的端庄美丽，谁会想到这样一位温柔的女人却有如同政治家的敏锐、手腕和觉悟。

“我快死了，很高兴你能来见我。”切奇莉亚略显苍白和憔悴的面容依旧无法掩盖她的端庄与美丽。

“他知道吗？”佛德原本想问“什么？他知道吗？”但还是按耐住用平静却略显沉重的口吻。

“如果我在明日就死了，一定与他无关。我没有多久好活了，如果我的死能体现最后的价值那就这样做吧！”她站得太久，目前的病体不允许她这样。她坐下，重新言道，“加兰尼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政治斗争中站错立场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堂堂的爱德蒙殿下会为了一个人类的女人放弃王位的角逐，放弃贵族党的拥护……”一想到这儿，她闭上了眼睛，有些哽咽。

精灵的政治与联盟息息相关，贵族党拥护精灵王位的第二继承人爱德蒙殿下，也就是如今的萨格德公爵，而王室成员拥护的是爱德华殿下，爱德蒙的哥哥。因此在政治上分为两派，以王室成员为主力的保王党，以贵族为后盾的护爵党。而加兰尼家族作为贵族中的名门望族选择了护爵党的行列。而一向被看好拥有大批拥护者的爱德蒙殿下却突然宣布结婚，而且对象是一个人类的女人，违反王室精灵婚姻法被剥夺王位继承权，让曾经的拥护者措手不及。并且这似乎是一场阴谋，护爵党无一不受到了牵连。而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在政治漩涡中惨遭毒手。

“没想到竟是一个‘多情的公爵’。”佛德说这话时，盯着切奇莉亚的眼睛。她应该明白，对男人而言总有些意外，会让他们不惜放下对权力和地位的追逐。

“佛德，答应我。”她咳嗽了几声，但这几声咳嗽却仿佛用尽了她所剩无几的力气。

她正看着他，用一种乞求的眼神，“关键时候一定要护着罗洛，答应我。”

佛德再也忍不住了，他压抑着愤怒用力地问，“你觉得如果儿子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他会怎么做？”

“哪怕只有一次！”切奇莉亚突然手撑着桌面，猛地站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德，她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到，只要他答应过。“你对我的那声称呼究竟是什么意思？”

佛德看着她良久，突然将目光瞥向一边，深吸了一口气。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转身背对着她，“你知道我无法决绝您，夫人。”

佛德告退，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因为当他那晚冲到罗诺家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阻止还是要干什么……总之，他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罗诺的府邸，当看到罗诺从楼梯上下来询问什么事的时候，他借口说有些公务要事。仆人上前在罗诺的耳边耳语，罗诺让他回去，明天会找他。佛德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主仆二人匆匆上楼的脚步声。

“我称呼您为‘夫人’，却不在前面冠上您夫家的姓，你知道为什么吗？”佛德看着照片嘴角挂起微笑，“你知道对吗？”他的眼眶已经润湿。

麦格协会原以为铲除了羽撒，可以重新开始发展自己的野心，掌控一切。但往往事情不会如他们想的那样顺遂。

今天中午有位成员突然出现了怪异的举止，他撞破自己的头，鲜血在在地上汇聚成了当初霍华德事件中如出一辙的字眼，“背信”和“代价”。

“他没死！他们没死……”突然有一名曾经经历过当年事件的文员看到这个画面失声叫了起来。当初的预警和战争对他的心理创伤是无法磨灭的，他不断尖叫着，周围的人赶紧把他拖了下去。

正当后来者纷纷朝前面聚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来者对羽撒的死灰复燃激烈讨论的时候，一名梳着整齐的三七分，上唇有些突出，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的中年人朝人群的反向而去。一抹诡异的微笑划过他的嘴角。

“你小心点，这样爬可不行。况且这棵龙血树可有九十六岁高龄了。”一名长相清秀的芬尼克斯男学员对那名试图摘龙血树叶子做标本的艾斯沃夫学员喊道。

“你怎么知道它有九十六岁了？”对方表示怀疑。

“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对格瑞托瓦的温室了如指掌。”

“你父亲也是格瑞托瓦的学员？是哪一派的？”对方产生了好奇。

“他是艾斯沃夫人。”

“少骗人，既然你父亲是艾斯沃夫的，你怎么会进芬尼克斯？”对方摆摆手，觉得他在吹牛。

“我没骗你，你爱信不信。”

“好吧，我叫泠。你叫什么？”这个穿着艾斯沃夫制服眉眼中透露着睿智的男孩率先朝他伸出了手示好。

“我叫择木。”他握上了对方的手。“如果你要取它的叶子，最好用旁边的工具。龙血树的树汁触碰到伤口会产生剧毒。”

泠吓得赶紧把搭在树干上的手拿开。

“你知道的可真多！”

“因为我父亲养了很多植物，我母亲常说他是名副其实的‘花痴’。”择木摊开手，有些无奈。

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径直朝对方走去。泠以为择木要来帮忙，谁知他直接走了过去。“喂，你怎么了？”泠叫道。

“快，赶快过来！”择木站在花圃前，背对着朝他招手。

泠赶紧跑过去，发现是一朵白玫瑰开了，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不就是一朵白玫瑰开了吗？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这可是洛丽玛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择木盯着洛丽玛丝眼睛发亮。

“洛丽玛丝？名字挺好听的！”

择木露出了笑容，“洛丽玛丝，我代我父亲向你问好。”他在心中默默道。

突然洛丽玛丝微微地抖动，择木惊奇地盯着。

一名穿着白底粉蓝绣面，如同精灵一般可爱的少女蹲在择木对面，同样对他露出着微笑。

“启楽，快点。妈妈和小蕾都等着呢！”韩若枫走进房间，发现儿子还在电脑前看着什么，凑上前去一看。

“爸爸，你说这个是真的吗？这里面的地方不就是我们这儿的公园吗？”韩起楽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爷爷韩竻。

“嗯？”韩若枫凑到电脑屏幕上一看，果然如他儿子所说的。“看来是个完美的巧合！”他摸着儿子的后脑勺。“现在，你赶紧下楼去帮你妈妈和妹妹的忙，就等你准备出发了。”说着，他打发了儿子。自己滚动了一下鼠标，想看看这个作者是谁。

“——韩竻。”这不是自己父亲的名字吗？一想到两年前母亲去世，父亲于去年决定要出去走走，说想有生之年看看世界各处的枫叶。想到一个老人家周游世界，让他有些不放心，却也没办法阻挠。一想到这里，韩若枫心里就有些烦躁，他关掉页面，不忘瞄了一眼的名字。

关机，下楼。

难得的双休日，假期凑到了一起。韩若枫带着妻子儿女来公园野营。

“爸爸，我想去那里看看！”韩启楽指着对面那片竹林，韩若枫看到有铺设石砖的小道应该无碍便应允了。刚好妻子带着女儿去看门口挑着担卖的兔子、仓鼠、荷兰猪去了，他掏出手机，搜索到了儿子刚才看的那篇……

韩启楽走着走着，跟着一只三花猫越过了未对游客开放的止步区域。在几株看起来长得很奇怪的竹子旁看到了一株火红的枫树。

韩启楽觉得四周太过安静了，有些担心走得太远了。转身刚想回去，却突然迎面袭来一阵劲风令他睁不开眼，等风过后。睁开眼，却发现身处一片广袤的绿地，不远处是一片森林。

韩启楽感到背后有人，转身看到了仿佛书中描述的一幕。

在一株高大的枫树下，一位白发及腰，蓝襟白袍的老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在胸前望着自己这边。

韩启楽见到这个陌生人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显得有些兴奋。对方的样子像极了书上描写的巫师。

“请问你是巫师吗？”

吾枫看着眼前的这名男孩，他知道他是韩竻的孙子。

吾枫微微点头。

“真的吗？”韩启楽兴奋地双手握拳举到面前，盯着眼前这个自称巫师的人。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名和你一样的黑发少年也站在过这棵枫树下。”吾枫说道。

一片枫叶缓缓飘落，把眼前的画面分割成两半。当红色的枫叶落地，对面站着的男孩恍惚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久违，而熟悉的面孔。

吾枫看着他，如当初一样站在枫树下的那个白衣少年，抬头仰望着如火的枫叶。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