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2 / 2)
“有撞坏吗?”韩竻抬头碰到了她的额头,两人又都坐回了地上。女孩飞快地用一只手撑住地面站了起来,低头整理了下裙摆。
“你真的不要紧吗?”韩竻站起来赶紧询问,连撞了她两次,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女孩摇头,她头压得很低,韩竻几乎看不清她的样子,只隐隐注意到那双垂下的单眼皮。“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由于她一直低着头,没能看到脸,就算以后见面也认不出来吧?韩竻觉得有些可惜。刚要继续走,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捂着胸口刚好摸到的是项坠的位置。难道项链有什么问题?他艰难地走到墙边,手扶着墙慢慢往下滑,就在处于半蹲状态视线尚可辨认之前看到了他,昨晚遇到的少年,黑蓝色的袍子……他原本站在离韩竻几米远的地方,可韩竻最后却倒在了他的怀里。韩竻紧闭着双眼,头朝后,嘴微微张开着,男孩轻轻托着他的肩膀,垂眼,如黑夜般深邃的目光落到韩竻的脸上。
韩竻重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保持着扶墙的姿势。抬起头看着前面,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等等,那个男生穿的是艾斯沃夫的袍子,难道说他是艾斯沃夫人?
“嘿,站这儿干嘛呢?”宏站在韩竻背后还没拍到他,韩竻猛地转身就撞到了他的下巴,宏捂着下巴痛得大叫:“你干嘛?”
韩竻被撞到墙上,背贴着墙壁,双手撑开成一个“大”字。愣愣地盯着他,良久反应道:“对不起。”
“算了,反正撞不死。”宏用力揉着脸。
漆黑的房间,泛着幽蓝色荧光的水晶球上,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慢慢地抬起,水晶球里的画面迅速消失。他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紧不慢地说:“进来。”
詟走进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您要的安神剂我已经给您配好了。”
“是嘛,真是辛苦你了。冬篝节还让你待在实验室。”
“没什么,我倒觉得这更有意义。”
“许多你所认为的事参与后往往会和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偶尔也可以试试。”他指的是冬篝节,但也不仅仅是冬篝节。
詟恭敬地朝他点头,确定没事后朝门口走去。
韩竻顺手翻开旁边的一本书,脑子里却依然回想着垚提到的和他一样拥有黑发的人。为什么垚突然闭口不谈,难道说他们的提及是不被允许的?
“你在干嘛?”
韩竻回过神,转身看着他。左森总喜欢突然从背后冒出来,这点韩竻已经见怪不怪了。“看书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看书了,我怎么不知道。”
“啊?”韩竻低头一看,书拿反了。
“怎么,有心事?”
“有时会想既然我能来这里,其他人会不会也来到这里。至少会有自己的同类。”韩竻用手托着下巴。
“你最近睡眠还好吗?”左森突然问了一句。
他怎么看出来的,自己脸色有那么差吗?“还好,就是经常做梦,但醒来对做的梦又没太大记忆。”
“难怪你会胡思乱想,如果有必要你可以让淼那老家伙帮你解梦。但要看你的运气,谁知道他成天躲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晚上去干嘛了,噢哈哈。”左森笑道。
“做贼了,记得晚上把门锁好。”韩竻接着他的话茬。
根据左森的提议韩竻来找淼。话说他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艾斯沃夫的管理者,说不定比焱更难相处,不免有些紧张。当他犹豫是否敲门时,门开了。一位面容清瘦,面色发灰却不失神采,穿着宽松的灰色叠袖长衫的老人站在门后,两鬓斑白的头发向后梳起,面部的神情看起来很随和。
“你叫韩竻对吧?”他客气地问候。
“嗯,您好。”韩竻向他点头。
淼的房间的架子上摆着一些常见的占卜工具,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是他目前为止看到最正常的房间。
淼倒了一些安神剂在玻璃杯里,注入热水递给韩竻。得知来意后,淼安排韩竻躺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旁边的长脚凳上摆着一块黄色流苏边的深蓝色天鹅绒垫,相应的丝绒盖住了垫子上的东西。淼掀开,一颗鸵鸟蛋大小,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水晶球出现在韩竻面前。韩竻的脸映在凸面上,随着球面的弧度晃动扭曲。淼走到窗前拉上窗帘,水晶球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天花板上出现了星空的局部缩影,像幻灯片般不断转换。
“简直太美了!”
“是啊,再没有比星空更美,能引起人内心共鸣的事物了。”
“共鸣?”
“当一个人面对广袤的星空,他们渴望孤独的情绪就会油然而生。”
韩竻能体会这点,有时候他会觉得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就好了。但这种消极的情绪仅仅维持了两个夜晚,醒来看到聃、宏还有左森他们,韩竻的这种想法就会荡然无存。
淼让韩竻把手放到水晶球上,然后完全躺下,让身体进入最放松的状态。
仿佛来自深海的声音一步步引导着韩竻,“你想知道什么?”
说起初韩竻是为寻找垚的答案而来,但由淼引导后却脱口而出“他是谁?”月光下那个伏案的年轻人,拥有颧骨到下巴的完美线条,薄唇,高鼻梁以及深邃和专注的杏眼的年轻人他究竟是谁?
淼知道他问的是谁,心底还未愈合的伤再度被撕开,还被人撒上了一把盐。
“……为什么会是我?”韩竻在半醒半梦间说出了那个潜藏,或者说他从未试图掩盖,只是暂时沉寂在心底深处的疑问。
淼看着陷入沉睡的韩竻,他知道安神剂已经起效了。
韩竻看到了树下一对互相拥抱的年轻男女。他们分开,男子依然环抱着女子的肩膀,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韩竻发现他见过这名男子,是剑术比赛上打败艾斯沃夫的那人,好像叫……凝辉,对是凝辉没错!看到那名女子的脸时,韩竻心头一震,壁炉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她就在自己眼前。正当韩竻以为只有他们三人时,惊讶地发现不远处正有一个人盯着他们。他的表情看不清是嫉妒,还是难过,总之让看到的人有种不安。而他正是三番两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伏案的年轻人。
这对情侣离开后,他来到树下,站在他们刚拥抱的地方抬头看着那棵树。
韩竻这才注意到这棵树和普通的树不一样,它的叶子和树干全是透明的,仿佛冰雕一般。之前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他在梦里见到过这棵树。
看到他走到树下,将右手和额头默默贴到树干表面,轻轻闭上眼睛。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
有什么东西飘落到韩竻脚边,从叶子的性状判断原来这是棵枫树。枫叶是从这棵树上落下的,韩竻蹲下仔细观察着这片叶子,透明的叶片表面细细的脉络似曾相识。韩竻要捡起它,它就消失了。
周围的场景变了,一个温馨的家。
他的皮肤不像原先那样白皙,眉宇间的清秀此刻透露出男人的成熟。那身紫色的军装让他看起来英姿勃发,而且从肩上的装饰看应该是职位较高的军官。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俯身从后面贴着她的脸,看着怀里沉睡的婴儿,夫妻俩一脸的幸福。
“有情人终成眷属。”韩竻感叹之余想起了那个在远处注视他们的年轻人,论样貌年轻人比眼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感情的事终究不能勉强。
夫妇俩突然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韩竻。难道他们能看见我?韩竻完全没意料到,赶紧挥手问好,他们突然笑了起来。韩竻发现自己听不见笑声,意识到或许他们不是因为看到他而笑,一回头,焱那张风尘仆仆的脸出现在身后吓得他大叫起来。就在韩竻的尖叫中焱的形象瞬间灰飞烟灭,再回头,只剩了女主人,她俯身轻轻摇着摇篮。韩竻走近,也许是当了母亲的缘故,让他褪去了照片中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母性的光辉,眼神中流露的是满满的幸福和疼惜。真的很像,韩竻此刻就站在她身旁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五官,尤其是眼睛和鼻子。韩竻低头,看了眼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发现他脖子里戴的项链的链子和自己如出一辙,只要能看到项坠或许可以确定这个孩子就是……韩竻脑子里冒出的想法被婴儿的哭声瞬间打断,他只能恨恨地抱怨这孩子好吵。母亲抱起孩子站在摇篮边慢慢地转圈,拿出他脖子里的项坠哄他。
“不是。”韩竻的猜测被瞬间瓦解,心里反而有种失落感。他的项坠是个花骨朵,而那个婴儿戴的是枫叶。
场景又发生了变化,她倒在那棵冰雕般的枫树下,一动不动。侧身压在下面的手伸过头顶,胸前的那只手像是之前抱着什么,但那里什么都没有。这个姿势,韩竻有个恐怖的念头像带着浓浓腥气的红色液体一样涌上心头,他不敢再看下去。“到底怎样才能结束?”韩竻猛地转身,一把剑刺穿了那个叫凝辉的年轻军官的身体,他握着胸口的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白色的手套已经被污浊的鲜血浸染。韩竻双手揪着头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对方努力抬起头,这让韩竻也不禁顺着他的视线想看到凶手的样子,可惜没等他看到凶手的脸场景又换了。这回变成了韩竻熟悉的那片竹林,他正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
惊醒。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韩竻把手缩回时差点把水晶球打碎。淼赶紧抓住韩竻让他冷静下来。眼里的无助和恐惧深深触动了淼内心同样胆怯脆弱的一面,他将韩竻的头揽在怀里。韩竻隐约觉得淼胸前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他,但他没有过分在意。淼摸着韩竻的头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韩竻嘴唇咬得发白,随着崩到极限的情绪,他的眼眶红了。他抓着胸口的衣服摸到了脖子里的吊坠,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却成了他情绪崩溃的□□。前一秒还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下一秒却眼见着母亲莫名其妙地死去,父亲被刺杀。
凶手,那个可恶的凶手自己差一点就能看见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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