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珏(2 / 2)
韩竻正呆站在门口,听到左森一喊,乍醒。“哦,来了!”
给左森帮忙的好处就是有免费的点心和茶水供应。依旧是那个房间,但墙纸变成了水纹样的灰蓝色。韩竻好奇地问左森原因,左森只是随口回了一句,“随它去吧!”
看茶具,左森这次准备的是抹茶,从茶碗的造型和烧制的图案来判断应该是一只曜变天目盏。韩竻记得在网上看过相关新闻,我国目前仅存的一件在安徽隋唐大运河博物馆。据说这种花纹的茶盏烧制出的机率只有百万分之一,所以它在宋代数量就很少,烧成之后也专供皇帝使用。目前全世界对曜变天目盏的仿制水平都还较低,只停留在表象仿制,其纹饰都为二次添加,和真品一次入窑烧制成形的原理和纹饰结构方面完全不同。
当左森把茶摆到韩竻面前时,韩竻才反应过来。捧起茶碗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遍。看到抹茶上丰盈的泡沫,话说左森刚才是怎么打泡的?他朝对面望去,刚好看到了打泡的步骤,左森用的是一只兔毫盏,没有左手的扶持右手却依旧能用茶筅有力而稳健地起泡不洒出一星半点,这不禁让韩竻惊叹不已。左森的性格很难想象他会对泡茶这件事如此讲究,毕竟这种讲究给没有左手的他带来很大的不便。
“对了,你的腰好了吗?”
“早好了,那晚用了药第二天就好了。”左森说着把一盘装着各种鲜花花瓣制成的水晶糕摆在桌上。
韩竻正好在喝茶,一口茶在口还没咽下急着开口,结果呛得把头都背了过去。韩竻用手背擦拭着嘴角的茶渍,又咳了一声才终于好了,“那你还让我看管?”
“你才看几天,我可是看了整整40年!”左森对韩竻的抱怨表示不以为然。
这下韩竻无言以对,是左森赢了。“好好好,你帅你说什么都对!”韩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韩竻盯着墨绿色的茶汤,不安地转动着手里的茶盏,他在考虑要不要将上午走廊上遇到的事告诉左森,但他答应过淼不告诉别人。
左森依旧在咀嚼水晶糕但显然放慢了动作,因为他注意到了韩竻的踌躇。
“光饮茶不苦吗?不来一块点心?”
“啊?”韩竻抬起头目光与左森相撞的同时,原本扶着茶盏的另一只手一松,擦过口袋边缘带出了之前折叠的画像。韩竻赶紧捡起,同时望了一眼左森,打消了原本想把它塞回口袋的想法。左森的目光像在询问,但他始终没直接开口,他不想勉强韩竻作出应答如果他不想说。韩竻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如果想知道更多,恰如其分的坦白是最好的方式。他打开折叠的纸张,让画像完全呈现。
“是他!”左森的眉毛突然抖动了一下,继而回头朝壁炉的方向望去。
韩竻顺着左森的目光望去,就在他母亲的照片旁,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尽管是从人物伏案的正面拍摄,但眉目间难掩的深邃与专注,线条优美的拱鼻和相对饱满的下唇,两侧颧骨到下巴清晰完美的线条——是他,不会有错。
等左森把照片拿来,韩竻发现背景照片里还有一个熟悉的人——他穿着芬尼克斯的制服站在书架前,正在取下一本书。韩竻捂住了嘴,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之前他没发现?对了,是因为之前那个相框是倒的。为了掩饰内心复杂的情绪,韩竻故意把捂在嘴上的手自然地变换为捏着下巴思考的动作。
“是同一个人。”韩竻把照片还给左森,这样的回答仿佛在解释他之所以盯照片看那么久只是在确认。“你认识照片上的人?”
“他叫珏,是艾斯沃夫的前任代表。”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怀疑和不确定会横生错误,那现在是确凿无疑。“你确定是他?说不定他有什么孪生兄弟之类的。”韩竻乍听之下像是在开玩笑,其实是在进一步确认。
“据我所知他是孤儿,没有兄弟姐妹。否则淼也不会把他收为养子。”
“养子?”韩竻重复了一遍,但声音并不大。他知道淼把珏从小带回艾斯沃夫抚养,所以这点可谓理所当然,并没有太出乎意料。
“就知道淼那家伙出发点‘不安好心’,早培养一个接班人好让他早点接自己的班。然后自己闲云野鹤去。”
“不安好心”这个词韩竻觉得未免用词不当,但显然淼有意将珏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无疑。
“如果不是他瞒着淼和联盟结盟,在作战中不幸牺牲,淼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艾斯沃夫悠哉得意去了。”
“你说是珏瞒着淼私下和联盟结盟?”韩竻颇为诧异,淼提到过这件事,但未透露这是珏私自决定的事。
“我也是听淼后来提到的。单凭艾斯沃夫未来的接班人的身份,“上面”默许他可以回避战争。即便他想参与,完全可以从事幕后部署,不用亲赴战场。”
“那他执意要去?”韩竻不明白。珏瞒着淼和联盟结盟这不难理解,淼期待珏成为艾斯沃夫的接班人必然不希望他涉险。
战场上刀剑无眼,珏既然可以在幕后,不是可以更准确的获悉战略部署,将白巫一网打尽吗?可他却亲上战场,难道他的目的只针对凝辉!一想到这儿,韩竻不由得握紧拳头。
“谁知道呢?连淼那家伙都始料未及的事,如果淼知道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吧!”左森说着又吃了一块水晶糕。“我记得拿孩子总是借一本书坐在角落里,提笔做笔记,却很少把书借回去。这年头讲礼貌又谦逊的艾斯沃夫人基本灭绝了。”左森的话语中透出对珏的褒奖,这种艾斯沃夫人的存在简直比独角兽还稀有。“咦,他也在啊!”左森突然注意到照片中那名芬尼克斯人。
“谁?”
“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凝辉。”左森指着那个站在书架前取书的身着芬尼克斯制服的年轻人。
韩竻看着照片中的父亲,感觉这张照片很是讽刺,那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眼前这个叫珏的艾斯沃夫人杀死。
“他俩当初可是芬尼克斯和艾斯沃夫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不亚于现在的那两位。当然,肯定是不及我当年的风采。噢哈哈!”左森最后不忘强调这点。
韩竻眯着眼睛,内心是尴尬地“呵呵”。
韩竻不想继续讨论关于珏的话题,换了个话题。“今天我从走廊上看到城墙尽头有一座钟楼,那里可以进去参观之类的吗?”
“那座钟楼早就荒废了,骤夜之战时就毁坏了。为了哀悼在战争中牺牲的亡灵有人提议让进去维修的人将时间永远定格在凌晨,就是战争结束的时刻。所以那座钟楼早就失去了实际的意义,只是一件摆设。”左森说得有些口渴,呷了一口茶却连连叫苦。
“既然怕苦,为什么还热衷于茶?”韩竻觉得左森这完全是自讨苦吃嘛!
“喝茶是为了能吃下更多点心嘛!”左森已经往嘴里塞了两块枸杞味的水晶糕。
韩竻日后品味左森的这句话才突然发现,想长此以往的享受更多的甜蜜,没有一丝苦味的陪衬是不现实的。
在灯芯草幽暗的微光下,韩竻努力寻找着钟楼的入口。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突然一个声音问道。
韩竻吓得连忙转身,背紧贴着钟楼墙上爬满的藤蔓,被扎了一下,疼得轻轻“嘶”了一声,抱着肩膀使劲儿揉着。好在虚惊一场,不过吾枫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幽暗的微光下实在有些渗人。
“您老能别总是神出鬼没的吗?”韩竻挺起身,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势。
“我只比你大一岁而已。”吾枫刚开始还没什么表情,但突然把他往里面一拉着实又压回了那些扎人的藤蔓,韩竻鼓着腮帮憋着咳了几声。几乎就在一瞬间周围暗了下来,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吾枫把袋子里的灯芯草揉碎了。“你这是要……”韩竻刚开口吾枫就把食指竖在面对面的两张脸中间用眼神警告他闭嘴,韩竻只能弱弱地把“闹哪般”三个字咽了回去。
“光源太明显,对面走廊上的人会发现。”吾枫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韩竻悄悄把头往外伸了一下,果然有个人影从走廊上走过。如果刚不是吾枫说不定就被发现了,会被按一个破坏文物的罪名。
“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韩竻瞥了眼袋子里被吾枫捏碎的灯芯草。
吾枫耸了下肩,那神情仿佛在说——恭喜你,猜对了。
韩竻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吾枫是因为看到有可疑的光源在钟楼底下晃动,所以过来一探究竟。
“所以,你在这儿是为了什么?”吾枫问出了韩竻最不希望他问出的问题,男人何苦为难男人。韩竻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应对,吾枫接着问,“你在调查什么?”
糟糕!韩竻感觉自己都快兜不住了,谁料他紧接着一句“我帮你”。
什么?自己没听错吧!韩竻望着他,一脸惊呆。
“不用就算了。”吾枫刚转身,韩竻赶紧用机械般的语速一口气说道,“左森说有人进过钟楼内部维修所以它一定有入口。”
对于神一样的队友,就应该充分挽留,韩竻觉得这极其有必要。
韩竻说话的时候过于激动,手按到了背后藤蔓层层覆盖的钟楼,触动了藤蔓下封存许久的按钮。藤蔓纷纷向两边退去,入口出现在韩竻的身后。韩竻还在想入口在哪里,吾枫却歪着头朝他投去一个眼神,意思是“看你后面”。
韩竻觉得他就是被扔出来的,着陆的出口仿佛整个空间倒转了一个180度又倒转了一个180度,所以现在是正常的水平状态。周围很暗,但透过前方那扇门底下的微光可以看出那应该是一间破旧的木质结构的房间。
听到门对面有动静,门底下的光影晃动了几下,最后停下。
“需要我把你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吗?”
韩竻听到门对面的声音是如此耳熟,于是和吾枫一起悄悄地靠近,贴着门仔细聆听。
“没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拒绝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韩竻听到了“唰唰唰”的笔触声,不由对吾枫望了一眼。门靠左有道裂缝,韩竻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试着把眼睛对上裂缝。他眯着眼睛,看到门对面一半很黑,一半却很明亮,但并不是灯火的光芒,而是自然的光,应该是月光。那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黑暗中,但随着他向前迈了一步,灰色衣料衬托出胸前的那枚黑色水滴状吊坠时韩竻吃惊得张嘴,紧张得憋了一口气,吾枫却在这个时候捂住了他的嘴。韩竻回头望着吾枫,用眼神示意他松手。等韩竻的视线再度回到裂缝,黑色水滴状吊坠的角度已经转向了门这边。韩竻收起视线惊恐地望着吾枫,吾枫秒悟韩竻的眼神,朝刚进来的入口甩头示意赶紧撤离。
韩竻和吾枫在进入城堡后就分开了。韩竻快步穿梭在走廊上,他的心砰砰直跳,只想快点回到房间。刚才那个人是……韩竻停下脚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淼就站在韩竻对面,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颠了颠飘逸的灰色叠袖。胸前那枚黑色的水滴状吊坠此刻散发着诡异的光泽,尽管他一如既往的恬静面容但韩竻却感到不安。
“淼长老,你好!”韩竻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愿自己表现得足够自然。
“你也是。”淼回复道。
“即使你不是芬尼克斯和艾斯沃夫的学员,但在格瑞托瓦你最好还是按规矩什么时间该做什么,该待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人声打断了淼。
韩竻回头,焱正朝这边走来,肩上随着步伐摆动的灯芯绒外套显得极具气势——刚才说话的是他。韩竻仿佛看到了救星,目光紧锁着焱。
焱走到韩竻身边,韩竻看到他严厉的目光眼神开始闪烁但尽量盯着它。焱绝对比淼可怕,但目前出于安全考虑他不得不靠近焱。
焱抬头和淼相望。
“既然这样就麻烦你,我先走了。”淼看了一眼韩竻,然后慢慢把视线移开,转身而去。
韩竻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感受到身旁高大的身躯。对了,还有焱!
“跟我来。”
韩竻如雷击中。
“我送你回去。”
焱送他?韩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惊吓之余觉得有点温暖。“不不,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好了。”韩竻试图拒绝,反正淼已经走了,总不至于再追上来。
可焱似乎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依旧在前面带路。韩竻只能加紧步伐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我到了,谢谢。”韩竻已经进了门,转身站在门口向焱道谢。刚准备关门,焱却突然开口,“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友善。尤其是那些看似温和无害的人。”
韩竻发现焱紧锁的眉头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有所舒展,所以这算是一位长者语重心长的好意提醒?
“我记住了。谢谢!”韩竻点头,焱说的是其他人,还是特指淼?或者这些其他人之中就包括淼。
吾枫推开之前和韩竻一起侧耳窥听的那扇门,即使很大一部分沉浸在月色中,但依旧无法掩盖房间的昏暗。
是谁对她来说都无所谓,除了几分钟前那个她最不想见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桑榆放下画笔,慢慢抬起头,转眸,看到那个从黑暗中走出的年轻人。穿着艾斯沃夫制服的他,深邃冷峻的目光,眉宇间透露的沉着与冷静。桑榆瞬间明白了淼为什么会选中他。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