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决断×割舍(2 / 2)
至少他拼尽全力努力过了。
他不后悔。
*
本多空推开门走进包间,站在窗前的男人转过身,他目光平和,头发灰白,看到本多空时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很快由平和转为厌恶。
那是一种看垃圾的眼神。
炽热的心浸入冰水,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弹动着颤抖着,能听见什么裂开的声音,像是有东西要碎掉了。
本多空满腔热血瞬间凉透。
果然,不应该抱有期待,他想,这样的眼神、这样不加掩饰的态度——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他压抑着心底泛起的绵绵阵阵的刺痛,先发制人的、甚至是语带笑意的道,“怎么,看到我很惊讶?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是那么完美,表现的是那样从容又轻松,就像是和久违的老朋友打着招呼开着玩笑——即使胸口的气闷让他的呼吸都费力,也倔强的挺直了身躯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弱气。
在这场父与子的战争中,他不会也不想让男人看到他的笑话!他才不渴望他的温情,也不感到委屈,也绝对没有难过的想哭!
他不痛苦。凭什么要因为这个感到痛苦?他早就习惯了。是今野的陪伴让他变得软弱——他不应该对男人抱有期望。
从不肯放下权威去理解去思考孩子在想些什么,只一味的压制统治,从来没有自我反省过的男人所在的地方,果然是有我没他。
“你想多了,”男人,本多雅彦慢吞吞的道,他的脸庞像铁石一样的冷硬,“我应该认识你吗?陌生人爱出现在哪里就出现在哪里,我,”他用古怪的、嘲弄的语气道,“哪里有资格说什么。”
“是吗,”本多空挑起一边的眉毛,一边摇着头一边摊开手,“我以为你更关注今野——的确,他就在楼下,但是他不会见你——你似乎已经失去了和他见面的价值了啊,本多议员。”
最后的那个称谓本多空咬得很重很清晰,他的语调凌厉如刀,如同在两人间的地面上斩出了一道决绝又深不见底的峡谷,宣泄出满腔的敌意。
男人脸颊抽搐了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本多空。
房间一时陷入了安静。
*
安静和尴尬在房间里沉淀,发酵成让本多空烦躁不安的气氛。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想快点回到今野身边。
“喂!”他扬起下巴朝男人道,“还有没有话要说?没事我先走了。”
“还是没长进,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大费周章让我和你见面,你以为就真的只是见上一面就完事了?”
“说人话。”
“人话?那也要你说的是人话才行。目无尊长,缺乏教养。这就是你当初执意要走的路,真让我难堪。”本多雅彦闭上眼睛,“和你说话让我想吐,看你一眼都让我觉得恶心。有你这样的子女,让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再怎样,也比成为一个人渣要好。人渣的儿子梦想不做人渣,我三观很正的,”本多空语气欢快,他摊开手,“不像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根子开始就烂透了。我做的是违法的恶事,而你做的除了不违法,和我的有什么区别?你没有立场批判我的行为。以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好的榜样?”他嘲笑着,“你该洗洗眼睛了。”
“违法。你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男人平铺直叙着,“你,杀过人了?黑手党的首领让你这么做的?”
不,恰恰相反,这是今野唯一命令他不能做的事。“还不到必须连你都要染黑的地步,并且,我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如果连你都要被派上战场,说明我距离失败只有一步之遥,空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吧。”
于是他的手一直干净。
但这些都没必要对男人说。说了他也会认为是谎言,他就是那样一个独断专行的男人,只听自己想听的东西,明明在工作上听得进去异议,在自己这里就不行。
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呐,”本多空轻声道,“我过着怎样的生活,处于怎样的环境,信赖着怎样的人,是好是坏我自己清楚。你不要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我,你缺席了我三年的成长,我已经是一个和你概念中的不一样的人了。所以你——”
“成长?”男人打断了本多空的话,“你的一言一行在我眼中都幼稚的可笑,全身上下都写着‘愚蠢’、‘可以利用’、‘好骗’的大字,”他嗤笑着,“你以为他接纳你是因为你自己?愚蠢!他看中的是我的工作,而你,不过是个中转站罢了。”
“那他有利用过你做什么?什么都没利用过。心怀鬼胎的人看谁都心怀叵测。你根本不懂我与今野间的牵绊。”
他能为今野豁出命去,而今野也绝对配得上他这样的对待。无数次的被保护、无数次的被照扶,只有他能站着的心脏后方,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是的,”他轻声地道,“你完全不明白。”
“是你不——”
“我活得很清醒。”
“你已经完全的被洗脑、走入歧途了。”男人冷硬的道。
“这不是由你说的算的。我的道路,我说的才算。”
永远不去理解,永远自说自话,永远只会用恶毒的字眼形容我,只因为我选择了不被你期待的道路,就被你打着教育的名号肆无忌惮的伤害。就因为你是父亲,我就必须忍受,对吗?
够了。
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
一次次贬低、碾碎我的信念,这让你感受到控制的快乐了吗?
父亲,本多空闭上眼,别怪我心狠,是你太咄咄逼人。本多空知道有一句话只要说出就能将男人击败——
“是你害死了妈妈。”他轻吸了一口气,道,“全部、全部我都看到了哦,在那个酒店那条街上,你背叛了她。”
于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男人握紧了拳,“我什么都没有做。”
“问心无愧?”
“问——”男人开始还是不假思索,然后他顿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没有对不起你妈妈。”他说,“只是阴差阳错,都是阴差阳错。那件事根本没有进行下去。我没有背叛她。”
“但你不作为,”本多空轻声道,“她有一个月每天都躲在屋子里哭,然后她那天突然化妆出门找你。是谁给她发的短讯?是谁给她的胆子给妈妈发短信?是你的纵容让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你的罪,”他道,“你说我垃圾,我觉得你才是,保护不了妻子的你连人都不配做。一年又一年,你永远只会重复那几句话,我都听厌了,这回换个借口好不好?你总是能想出来的对不对?”
本多雅彦痛苦的闭上眼。
于是彼此相看两厌,相互是对方最大的敌人,又杀之对方不死,只能互相折磨,挑最恶毒的字眼攻击着对方,通过伤害对方获得快乐。
“‘当心爱的人死去,务必自杀才对’,你呀,究竟为什么还活着呢。”[注1]
于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
*
“今野,我把事情搞砸了。”回到车上,本多空这样对今野说。
“只是件小事,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道歉。”今野笑眯眯的摆手,“不管怎么样,港黑都是你的家,我也需要你。”
“当然。我明白的,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就是不懂?”本多空苦笑着。
司机发动了车子,向着总部开去。
“大概……是因为缺乏信任人的能力,控制欲又太强,在错误的时间采取了错误的做法——”
“今野,”我打断今野的话,“能帮我给他一个教训吗?我自己的话,做不到的。”
“我的手段会很激烈的哦。”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分寸。”
“好啊,”今野拖着腮帮歪头看着本多空,他朝着本多空微笑,“我当然会帮你。”
当然,是以我的方式让他后悔。
“嗯!”
我放心的把事情拜托给了今野,是因为我觉得“激烈”只是个夸大的修辞,虽然厌憎着那个男人,但也没想过要他死,相信对于这一点,今野也是清楚的。
男人说的话在我心中也不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看着窗外向后飞掠而过的景色,再看看旁边的今野,想起他对我的微笑,心里的思虑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平,被我遗忘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注2]
想太多会很累的,而我只要做好当下每一天。
虽然有的时候也会奇怪,为什么是我站在了今野身旁,得到了这份殊荣。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感觉,就好像在我之前有人撬开了今野的心房,而我只是借光入住一般。但能做到那步的人真的存在吗?从没听今野说起过。
我对今野和我相遇前的事了解的不多,只是偶尔也会好奇,在今野弱小的时候经历过什么,神秘的过往就像是沙漠深处被掩埋住的遗迹,会让人兴起探索的念头,然后又在他含笑的眼神中败退,自己倒是手忙脚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真是没办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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