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雷池（一）（2 / 2）

他走出大门，发现一辆红色牧马人停在最近的停车位上。

那简直就是凭空出现的诺亚方舟。

在他眼里，那个能驱散黑暗的人正毫无自知的掉落着星光碎片，朝他笑眯眯的走过来。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个僵尸一样？看你饿的摇摇欲坠的，不过火锅已经吃没了你只能吃点超市打折菜...”他喋喋不休的说着，把他塞进后座，自己跳上副驾驶，然后胡乱指挥着同样喋喋不休的大妖怪开车。

吴清和坠入无尽的灰暗梦境。

梦境里有女孩的低低哭泣，男人的叹息，女人的歇斯底里。

“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她流着泪，黑暗翻滚着迷了眼睛，火焰从角落里点燃了破旧的房子“为什么？”

她向他望了一眼，葬身火海。

巨大暗影般的男人和女人转头看向他，疯狂的扯他的头发，他听见肋骨断裂的声音，铁锈一样的味道蔓延在嘴里，黑暗变得浓重，远远地听见不知道是消防车还是救护车的声音...

“如果没有你...”

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叠在一起，扭成这世界上最刺心的话。

他放弃了挣扎，向下，向更暗处无尽沉沦。

林海市第二人民医院。

“没有外伤，但有原因不明的内出血。”王羽拿着记录板飞速地说着“这种现象只能归结于他的大脑判定他受了重伤，只能强制停止他的脑内幻象。”

“所以...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需要病人的家属签字。”王羽咬了咬牙“虽然现在还没到致命伤的阶段，但如果任其发展也不排除致死可能。电击治疗和唤醒可能会伤害到他的神经系统，有很多无法预想的副作用和伤害。”

“在保护他生命的情况下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记忆错乱，加重精神创伤，当然这是在救得了他的情况下。”

“知道了。”王老猫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签。”

“你是...？”

“他没有别的家人。”王老猫平静的接过他手里的塑料板，用左手慢慢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大夫，我求你别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到那边。”

“我尽力。”王羽又急匆匆的走进了手术室。

急救室的门关上的一瞬间，王老猫像石像一样盯着大门关闭好久都没动，叶月满一把把他推在等候椅上坐下。

接着神经外科和脑外科的大夫像一阵阵风快步走进急救室。

和手术室一样，那扇门开开合合，简单而轻易的决定着门内人的生死和门外人的悲欢。

“别闹了...”他双手合十握着拳，指尖的温度已经和金属的冰冷别无二致“战地都没死你可不能自己把自己弄死啊...”

王老猫是个从来不向神明祈求什么的人，但现在他无比希望天上的神明们有哪个可以听见他的祈愿，然后让奇迹降临。

久久的安静后，他转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叶月满。

“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他低声又无比虔诚的说“我知道你就是神明并不是普通的妖怪...所以...我想要你听见我的愿望，让他不要死在这个地方...”

他拧着眉毛，试着忍耐了几次，终于还是放任了眼泪。

叶月满闭上眼，双手合十。

一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挂着呼吸机的吴清和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玻璃外，王老猫喜极而泣抱着他泄洪好一会，然后和王大夫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

叶月满觉得身体无比轻盈，又感觉到这个时候自己消失比较好，他突然很想见见自己的孩子和家人。

东郡402。

叶未明像是预感到他要来一样开着窗户并没有睡下，卧室的门口贴着一张“静”的字符，里面传来程意均匀的呼吸声。

“小未明。”他轻轻地乘着风，跳进屋子，恢复了熟悉的八条尾巴的样子。

“坐吧。”叶未明甚至泡了茶等他“吴老哥没事了？”

“没事了。”叶月满化回人形，慢慢的喝着茶“至少现在没事。”

“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你老公跑的这趟案子可能把他刺激了。”叶月满指了指卧室“你问过你老公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场了没？”

叶未明挑要紧的和他讲了一下。

“不至于吧。”叶未明也喝了一口“吴老哥根本不可能被尸体刺激，说句不好听的，我觉得在他眼里人的尸体和死虫子死鱼什么的没区别。”

“当时我正开车和老猫闲扯，我们都以为老吴有点感冒，结果发现他是睡着在咳嗽，而且咳着咳着就开始吐血。”叶月满回忆道“老猫怎么叫他也不吭气，我就直接把车开到二院，都到家属签字的程度了。”

“吴老哥有很严重的精神创伤，大毛和我说过。”叶未明点了点头“我们当时都以为是他在战地受的或者是飞机坠毁的时候，现在想想说不定这个精神创伤是在更早之前留下的，而且说不定这是他往死人堆里钻的理由。”

“他从来没说过。”叶月满叹了口气“大约是不能开口吧。”

“等他醒了我们去看看他。”叶未明喝尽了杯子的茶“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

“我？啊....”叶月满有些无奈的摇着头“我也没想到。”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反正就是恢复了。”他一想到这个就心里一酸“你们俩以后对老猫好点，他也怪可怜的。”

“王教授？”

“我先走了。”他从窗户跳出去，趁着夜色未明往西郡去。

他一直是个称不上神明但又不完全是妖怪的半吊子，有个人说他是神明，向他许下愿望，无比真心的祈愿，他接下了这个愿望，用从未有过的真心去祝福，不求任何回报想去实现一件无比艰难的事，哪怕以他之力并不能扭转局势。

他心酸在他是那样诚心又无论成功与否都心怀感念。一个从不祈求神明却又一直心怀善念的人，其实一定很少得到过爱，甚至很少被善良对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