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2 / 2）

他何尝不想让钟妈妈开心，何尝不想让她在这个年纪能含饴弄孙，但是性向本就是天定的，遇到应然又是天定中的天定，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钟妈妈哭了许久后平静了下来，却也没再骂钟自明，而是让他起来坐下。

钟妈妈双眼通红，神色忧伤，她开口先是说道：“妈妈总是看你的那什么超话，还有你们俩一起的超话。那些小姑娘剪辑了那么多你们互相看的眼神，还说什么你们是真的爱情。她们只是说着玩，但是妈妈都看在眼里，你看他那样子，和他看你那样子，就是喜欢啊。”

她顿了一下又又说道：“妈妈不是反对你和他在一起。”

钟自明的神色也突然变了，他抬头看向钟妈妈，颇有几分难以置信。

“但是妈妈不忍心，不忍心看到你受苦，你懂吗？”钟妈妈接着道，“你现在事业有成，生活有了保障，不管你结不结婚妈妈都不管你，妈妈只想让你过的好。”

钟妈妈又抽泣了一下，然后说：“只是你为什么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呢？你知不知道同性恋现在有多难啊，你刚起步的事业怎么办？你一辈子没有孩子该怎么办？你们永远没法结婚，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得到祝福，这些都怎么办啊！”钟妈妈说到激动处，眼泪又流了下来。

钟自明鼻子一酸，也流出眼泪来。钟妈妈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但是在下定决心和应然在一起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给自己武装上了面对这一切困难的铠甲。

“妈，”钟自明颤声唤道，“我们会一起面对的，您相信我们，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下去，也会过得很好。”

钟妈妈抹了把眼泪，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儿子性向的事实，她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到一年。”钟自明回答。

“才没到一年，”钟妈妈叹了口气，“妈妈能接受你的性向，你愿意和男孩子在一起妈妈也能理解。但是妈妈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可能现在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看到的都是对方的优点，而他到底是不是你的良配也未可知。”

钟自明点点头：“我会理智的，也会认真考虑，您放心。”

“你这孩子，从小就感性，别人对你好，你就要用十倍好来还回去，要是喜欢的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也还好，怎么就是应然呢？”钟妈妈眼圈又有些发红，“他真的能对你好吗？你们在一起，妈妈怕你被他欺负了去啊。”

钟自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他会对我好的，要是他对我不好，我第一个不要他。”

“那就好，”钟妈妈先是勉强笑了一下，但想到什么后又是唉声道：“这件事等过完年我和你爸爸说吧，我怕你直接和他说，他心脏受不了。”

“妈……”钟自明哽咽道，“谢谢妈。”

钟妈妈还想说些什么，钟自明的手机却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是应然发的一个单曲，被钟自明做成了应然的特别铃声。

钟自明被铃声吓了一跳，钟妈妈看了手机一眼，问道：“是他给你打电话？”

“嗯。”钟自明心虚地点头，“他说演完节目给我打电话。”

“接吧。”钟妈妈像是皇帝在说“准奏”一样说出这两个字。

钟自明想躲出去接电话，但是在钟妈妈的目光下，他又不敢动，只能硬着头皮将电话接起来。

“吃完年夜饭了？”应然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有些疲惫。他最近彩排和活动连轴转，各地飞来飞去，身体也有些吃不消。现在春晚结束，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能放下了。

“吃……吃完了。”当着自己妈妈的面给男朋友打电话，这件事怎么看都有几分羞耻。

“吃的什么？”应然随口接道。

钟自明磕磕绊绊地把菜名报过去后，应然这才意识到不对：“不方便说话吗？那你先忙，我等会再给你打。”

“不了，我待会给你打过去吧。”钟自明说完这一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钟妈妈抱着手臂看他挂了电话，电视的声音已经被关掉，因此他和应然的通话内容一句不落地被钟妈妈听进去。

“他还知道问你吃没吃饭。”钟妈妈说。

钟自明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钟妈妈却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问问人家吃没吃。”

钟自明千想万想都没想到钟妈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怎么接，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下回注意。”

实在是他诚恳的样子太过好笑，钟妈妈也被他逗得忍俊不禁。钟自明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钟自明如坐针毡，钟妈妈也看出了他的难受，等零点钟声一过就放他走了。

钟自明冲回卧室给应然打了电话，上来第一句就是：“我和我妈妈出柜了。”

电话那边半晌没有声音，只有隐隐约约的喇叭声让钟自明知道应然是在路上。

“你怎么不说话？”钟自明问。

“我……”应然又是沉默半天才说出话来，“对不起，我本该和你一起面对的。”

钟自明听出应然的声音有些愧疚，他连忙说：“不是这样的，我原本也没打算，是我妈突然问我，我就——”

“殿下，”应然突然打断他的话，“殿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应然极尽温柔地说：“所以不要怕，好吗？”

*

突如其来的被迫出柜，让钟自明这个年过得糊里糊涂，甚至过完年开工之后，他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这样出柜了？妈妈就这样接受了？纠结了大半年的事用了一晚上就解决了？

钟自明糊里糊涂地给颜时影讲起这件事后，连颜时影都觉得不可思议。

“绝，你真的绝，你妈妈也是。”颜时影真心实意地给钟自明竖起了大拇指。

“我发现出柜后有一个好处，就是家长再也不会给你安排相亲了。”钟自明感慨道，“后来我妈才和我说，原本她给我安排了十几场相亲，过年这几天每天两场，非要让我找个对象。现在好了，再也不用相亲了。”

“阿姨还是很开明的，有的家长知道自己儿子是gay后，恨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为了让儿子找个姑娘结婚。”

钟自明见颜时影的表情不对：“你怎么了？”

颜时影烦躁地将长发撸到脑后：“还不是他家里，烦得要死，戚元他妈妈那天找到这来了。”

“啊？”钟自明被吓到了吗，“他家里不同意吗？故意上门找茬？”

“豪门太太呗，觉得自己家儿子只有公主才配得上，我一个小模特，身份还不清不白，不知道怎么爬上了他儿子的床，还勾得他儿子不结婚，反正就都是我的错。”

钟自明担心地看着他：“那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难过？”颜时影瞪大了眼睛，“你从哪看出来我难过的，我当场就怼回去了好嘛？我这还是怕挺大岁数一人，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都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这回轮到钟自明给颜时影竖大拇指了，他却是担心得多余了，别说是老板的妈妈了，就是老板全家都在，也能被颜时影怼回去。

*

钟自明和颜时影顺顺利利，应然和戚元却正好相反。

盛景娱乐顶层，应然坐在戚元的办公室中，两人正比着皱眉，眉心的皱纹一个比一个深。

戚元将一张面巾纸铺在脸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生无可恋。

应然还有心思怼他一句：“我听说你家夫人找上门了。”

“是啊，”戚元说话的气流一上一下地吹动着面纸，“气势汹汹地过去，哭着回来的，现在在绝食抗议。”

戚元一把将面纸揭下来，烦躁地站起来：“她就像金丝雀一样，养尊处优几十年了，哪能说得过那小暴脾气啊，这下可倒好，我里外不是人。”

应然有些幸灾乐祸：“怎么，一到这时候嫌弃人家暴脾气了？后悔了？趁着你们好起来没多久，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放你娘的狗屁，”戚元当过几年的兵，因此直到现在还留有一点兵痞气，“老子扒了层皮才把人追了回来，止损？想都别想。”

应然摊手道：“反正里外都是你的事，两边都是你的人。”

“别别别，可千万别，我家老太太可不是我的人，除了我家老将军，谁也说不动她。”戚元烦躁地摆弄着手机，“就是我现在不敢回去面对时影，怕他生我的气。”

“那你不回去他就不生你的气？”

戚元手上动作一顿：“卧槽？你又有道理了！”他说完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还没忘记扔下一句话：“你走的时候让秘书锁门啊。”

应然无奈地看着屁颠屁颠的傻子，没办法，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因为恋爱变傻。

不过他和戚元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戚元是家中独子，因此有不小结婚生子的压力。而他的家中虽然有兄弟姐妹，但是大哥那一家的糟心事只多不少。

这次过年回家，大嫂依旧没有放弃给他找麻烦的念头，在吃饭的时候假装好奇地提起了他和钟自明的cp，结果一家人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他明里暗里都给大哥一家透露过不会争夺他们家产的想法，可他大嫂就是典型的心眼小外加眼皮子浅，眼睛里只有自己家那点钱，没有一丝一毫的大局观。但是被这种人盯上却也是最令人心烦的，就像是苍蝇一样，甩不掉又打不死。

*

短暂的过年休假过后，钟自明又回到了落阳县，在这里的又度过了几个星期，他的生活体验之旅就到了尾声。

而正当他准备和镇上认识的朋友告别之时，他竟突然看见了进驻的剧组。

钟自明事先并不知道拍摄地就在落阳县，因此当他见到林景明林导时还吓了一跳，远远地看了半天才敢过去相认。

“林导，您是过来玩，还是过来采风？”钟自明问。

林导见到他丝毫不惊讶：“我们就在这里拍摄，没通知到你？”

钟自明第一反应不是就近的方便，而是——那自己装了这么久的作家身份岂不是全完了。

“啊，哈哈，那好啊。”钟自明尴尬附和，但是林导既然看见他了，岂有放过他的道理，拉上钟自明就要带他去搭起来的片场。

钟自明没办法，只能跟着林导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拍摄的地方。

片场所在的地点，比钟自明住的街道还要破败，起码钟自明的鸽笼房还有一点私人空间，这里干脆是一片群租房，每个人的私人空间全靠布帘子维系，简直就是低配版青旅。

主角住处的街对面就是女主的住处，也是一处旧房子，但是为了方便特殊职业者接客，每人起码能够享有一个卧室的空间。

钟自明被林导拉着看过片场再出来后，只见门前已经围了不少居民，见到钟自明出来纷纷诧异，“这不是小作家吗？”“这人也有点眼熟，好像是个大导演，小作家怎么和他在一起呢？”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有人拉住一个在搬摄影器材的剧组工作人员问道。

“要拍电影。”

顿时人群中像是炸开锅一样：

“我们这小地方居然要拍电影了？”

“我没听错吧，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当那什么群众演员了？但是为啥拍电影的会看上我们这里啊，到底有啥好的？”

林导也听见了群众的议论，他小声给钟自明解答了他的好奇心：“因为这县城太穷了，难得有人来送GDP，比较好说话。”

钟自明顿时满头黑线，他还以为选在这里有什么特别的考量，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林导将钟自明带到百姓面前：“非常荣幸这次能在贵地进行拍摄，这是我们的男一号，想必大家也都认识了——钟自明。”

现在钟自明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始终说自己不是真的钟自明，却没想到竟然有一日会被当场拆穿。

“小作家，原来你不是小作家，是大明星啊！”

“我就说的嘛！我不会看错的，他就是钟自明本人嘛，还不承认。”

“没错！长得这么好看，就说肯定是明星了。”

“早知道是大明星，就让他给我们签名了。现在去要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都来得及，签名合影都行，就是还请大家别发到网上，”钟自明捂着脸，不好意思见人：“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说我是来采风的作家，但我其实不是……”

钟自明在人群中看到了活神仙，他还是穿着熟悉的白衣服。不知道他有多少套一样的衣服，感觉像是从来不会脏一样。

活神仙朝着他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还伸出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心。

中年大叔的油腻比心给钟自明逗得不行，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了！”林导带他露面过后，就让他去收拾东西搬进剧组统一的宾馆。

鸽笼房里的行李少到可怜，连一个小行李箱都没装满。走之前，钟自明又回头看了看小小的房间，他在这里度过了将近三个月。

在此之前，他从不曾想过一个人的住宅可以这样狭小，小到连行李箱都无法完全打开，小到无法多摆下一把椅子，小到连伸了懒腰手都会打到什么东西上。

但当他真正住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意识到，这样的房子有人在住，这样的生活有人在过，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如此索然无味，但这也是生活。

钟自明关上了鸽笼房的门，将钥匙放到门口脏兮兮的地垫下面，这个动作让他的指尖蹭上了一抹黑色的污迹。

他顺手在裤子边上将手上的污垢蹭掉，但这时钟自明的动作却停住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被这里的生活同化了。

在手脏的时候，他不去找纸巾，不去洗手，而是直接在裤子上擦掉，这个动作他之前从来不会做。

像这样的还有很多，他现在可以在路边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抓起东西就吃，不太脏的纸巾会揣回口袋里，以便下次继续用。

节俭到抠门，不拘小节，这是这段生活给他带来的外在改变，而内在改变就更多了，便是方言一项，他在连日的聊天中也已经训练地有模有样。

林导同样对他的变化很满意，在当天回到宾馆和他交流后连连称赞。而钟自明也对剧本提出了许多建议，其中就包括一个，能不能将加一个类似活神仙的角色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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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万五天结束！真的要累吐血啦